围攻郑国
晋文公六年(公元前631年)春,狐偃代表晋文公,召集周王子虎、宋公孙固、齐国归父、陈辕涛涂、秦小子憖,及鲁僖公,在翟泉会盟,图谋伐郑。秦国积极响应晋国的号召,于第二年(公元前630年)七月,会同晋军大举讨伐郑国。
秦晋联军讨伐郑国的的理由是,郑国与楚国交好,且在晋文公流亡时不予礼遇。但实际上的目的,一方面固然是想宣威于诸侯,而对于晋文公来说,更主要的是想向郑国提出领土要求。
郑国自然知道晋国的厉害,早在城濮之战时早就已经与晋国签订盟约,这个时候晋国撕毁了盟约,突然又来围攻自己的确是让人大惑不解。郑国被晋军的一顿猛攻,吓的赶紧派人带了宝物去求和,晋文公看了看那些礼物,心想,切,你这打发叫花子呢?
郑国的使者也是蒙了,那您到底想要啥您倒是说啊?晋文公自然不能说我要土地和人民,而是说,你们那个叔詹,太不厚道,当初竟然想要杀掉寡人,寡人就要叔詹一人。使者听了说,这好办,我这就回去通报。
使者回到郑国之后,把事情告诉了郑文公,郑文公把叔詹叫过来,声泪俱下地说我是真不愿意把你交出去啊!到了这个份儿上,郑国的安危就全系于叔詹一人身上了,看着周围哭哭啼啼的人群,叔詹知道自己要敢说不去的话估计得让他们掐死,于是就正义凛然地说:“如果臣一人的命可以换来百姓安定社稷稳固,我也就认了。”郑文公于是依依不舍地把叔詹送到了晋国的军营。
到了晋军营帐,晋文公对叔詹一通数落,说我要把你给煮了。叔詹慷慨激昂地说道:“叔詹自知罪孽深重,自当该死,但临死之前,尚有一言,不知执事可愿细听?”
晋文公冷哼了一声,就说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叔詹说道:“当年执事路过郑国时,我曾经劝说过寡君,让他对执事加以礼遇。然而寡君却抛弃礼义,违背宗亲关系,冷落了执事,这自然是他自取其祸。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寡君着想,为国为民之心,执事恐怕也是知道的。”
他边说边走向煮了滚水的鼎镬,用手抓住鼎耳(好烫)大声呼喝道:“可怜下臣如此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我一人受戮不足惜,只可叹从今以后忠心侍奉君主的人,都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了!”
晋文公赶紧让人拉住他,你死就死吧,最后那句话喊那么大声干嘛?这下可好了,叔詹的话全军将士都听到了,想杀也不可能了,要不然自己多年树立的仁义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怎么办呢?恰好这个时候,秦国方面也发生了变故,晋文公只好把叔詹放了回去。
秦晋决裂
话说晋军驻扎在新郑以北不远的函陵,而秦军则驻扎在新郑以南的汜水南岸与晋军遥相呼应。两军分立驻扎就为郑国人破解联军提供了机会,郑国人对付不了晋国,便找秦国去打开缺口,打开这个缺口的是一个叫做烛之武的老人。
佚之狐举荐了烛之武前去游说秦军,烛之武到了郑文公面前,发了几句牢骚,说:“我年轻的时候,尚且不中用,如今都垂垂老矣,你把我薅出来还能顶什么用?”
郑文公也很难为情地低头认错:“都是我有眼无珠,不能及早地重用先生,寡人以后会向先生赔礼认罪。只是如今国家危亡之际,郑国亡了,恐怕先生也会受到拖累,还请先生尽其所能。”
于是这个耄耋老人趁着夜色,用绳子绑在腰上从城墙上偷偷出城,前往秦国军营。烛之武深知秦穆公其人的野心,他之所以多次更立晋国君位,可不是要做慈善的,他为的是自己能够成就霸业。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秦穆公操劳半生,结果给晋国人做了嫁衣,反倒是受了自己恩惠的晋文公成了霸主,秦穆公心里真是有苦难言。
烛之武就从这点切入,对秦穆公说道:“秦晋两大强国围攻郑国,郑国自知必会亡国。但若是灭掉了郑国而对秦国有利,寡君也不敢派臣下来烦劳执事了。秦国与郑国之间隔着晋国,即便是灭了郑国,对秦国也没有任何好处,只是让晋国更加强大。晋国强大了,秦国就更加无法与之抗衡了。倒不如保全郑国作为秦国东进的东道主,以后秦国人来往东方也有个歇脚的地方,对您没什么坏处。”
烛之武又从另一方面说道:“执事曾经扶植晋惠公,他许诺割让河外的焦瑕等列城给秦国,可是他回国当天就派兵筑成抵御秦国,这件事情可是刚刚过去不久,执事不会忘了吧?晋国不讲道义,称霸天下,威服诸侯,哪里有什么尽头?今天他们可以向东攻略郑国,明天就会向西攻略,到时候秦国可是首当其冲的啊!执事勤勉治国,却让晋国得了好处,臣下为执事感到不值啊!”
烛之武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秦穆公的内心,他思虑再三,终觉得此话在理。秦穆公一生以仁义为标榜,却终究为仁义所累。仁义道德不但没能让自己成就霸业,反而一再受制于晋国。晋国人就是吃准了自己的弱点,才一再玩弄自己。
而秦国要想称霸中原,晋国总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秦穆公一直以来奉行的政策是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通过控制晋国君位来达到操控晋国的目的。然而事实一再证明,时代在变化,仅仅控制晋国的君位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晋国卿族的崛起以及卿族对政权的操控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即便是君主被自己控制了,面对晋国那些气焰嚣张肆意践踏君权的卿族,他还是无能为力。因此,对于秦国来说,也是时候调整对晋外交政策了,在晋国霸业根基还未稳固的时候,脱离晋国的阵营对秦国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听了烛之武的话之后,秦穆公更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他的内心中也的确为晋国如今的扩张势头感到担忧。如果自己还一直帮助晋国,以换取仁义之名,万一哪一天秦晋两国翻脸了,秦国哪里还是晋国的对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穆公打定了主意,要与晋国决裂。他不仅同意撤军,还在两军阵前与郑国结盟,并留下了杞子、逢孙、扬孙三名大夫留在郑国为郑国守城,自己则带了军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撤军回国了。
秦穆公的这一系列举动向晋国传达了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从今以后,秦国不仅不再是晋国的盟友,反而成了晋国的敌人。不仅如此,秦国还要在晋国霸业的版图上插一杠子,郑国已经是秦国的附庸,晋国若想动郑国,秦国第一个不答应。
战场形势发生突变,使得晋军上下都气愤不已,狐偃就劝晋文公追击秦军。晋文公也很气愤,然而秦穆公撕破了脸,晋文公却不敢这么做。此时晋文公的当务之急,是与国内卿族争权夺利,秦国的叛服反而是次要的。若是因为此事与秦国开战,对于刚刚取得霸权的他来说,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从而导致自己在国内陷入被动。
另外,晋文公与贵族夺权所倚仗的主要力量,正是秦穆公送给他的三千甲士,秦晋一旦开战,最先发难的恐怕就是他身边的贴身护卫了,这对晋文公本人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于是晋文公选择了退让,将素来吹嘘仁义的秦穆公陷入不义之中,以占据道义的制高点。这样一方面,能够让这些甲士对自己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同时也能够在国际舆论上占据优势,以便秋后算账时不至于让诸侯诟病。
于是他怅然地回应狐偃说:“不必了,秦穆公对我是有恩的,没有他的支持,我是无法获得今天的成就的。若是恩将仇报,不是仁义之举;失去了他所赠与的(甲士),不是智慧之选;因为这一件事而让自己的后盾离心,也不是勇武的表现;我们也撤吧!”
但是晋文公劳师远征,也不能无功而返,否则必然受到国内贵族的非议。恰好此前郑文公的儿子公子兰流亡到晋国,这次也随军伐郑,因其不愿参与围困新郑的战争,此时正在郑国东部边境等候命令。晋文公在释放叔詹的同时,也命郑人迎回公子兰,并立为太子。郑文公也只好听命,派了石甲父、侯宣多去把公子兰接了回来,立为太子,晋文公这才同意与郑国讲和,撤军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