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爸爸妈妈去应酬的时候,出门前,我妈把我的马尾分成两撮,用力紧了紧,我的头皮生疼,像树干被连根拔起。然后她扯了扯我的黄色碎花裙子,褶子被扯平的时候像个假笑女孩。
“待会出门了你要听话啊,看见人要叫,听见没?”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听话,但却认真用力的点头,因为我每次都是这样做的。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出租车穿过好几条街。我就趴在窗户上,看路边形形色色的人,车开的越快,他们就后退的越快。路边一个小女孩在哭,她妈妈牵着她也死活不肯走。我想:哭起来好丑,还好我不会哭的。车走到一个大转盘,所有的车都要绕着大转盘顺时针旋转一圈才能绕过去。
人真是聪明,设计出这样的大转盘,让那么多穿梭错乱奔往不同方向的车在这里汇合,然后又可以井然有序按照方向移动。我看到拐角处有一家印着巨大蓝色招牌的店,大声地念着店名:
“中,国,很,行。”
车里的人都笑了,妈妈说:
“乖乖丢人了吧,那个是中国银行。”
我红了脸。“不管,它就是中国很行!”
到了吃饭的地方,我们进了包厢,里面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大人们在没什么可说但非得说点什么的时候,总会很亲昵地摸我的头,
“呦,老乔,这就是你闺女吧,真乖!”
然后他们就互相笑脸相迎,一番寒暄过后,没有人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也有好几个干爹,分不清谁是谁的那种。所谓干爹干妈,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它不像“爸爸”“妈妈”自带道德责任感的属性。我只是多叫了一声,也并没因此多一个爸妈,但我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变成听话的孩子。所以于是我就乖乖地叫他们,
“快,叫干爹。”
“干爹好。”
我们坐上桌吃饭的时候,蹄子火锅正滚滚冒着热气,鲜鱼汤混着清炒小白菜鲜香弥漫了整个屋子,一盘盘菜整齐地摆在桌上,像一件件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被挑选的商品。我坐在桌上,看着妈妈的筷子穿梭在一盘盘菜里,然后我的碗里就满是各种菜,也有我不爱吃的猪耳朵和炒鸡杂。
我想起家里没吃完的一箱土鸡蛋,因为妈妈知道我爱吃鸡蛋,就成箱买回家,有一个月,我每天的三餐有两餐都是鸡蛋:煮鸡蛋、鸡蛋饭、蒸鸡蛋、煎鸡蛋、鸡蛋面……以至于我现在看到鸡蛋都犯恶心,但她还说下个月再给我买一箱回来。
小时候以为只要像个牵线木偶,线在妈妈手里,就能扮演听话的孩子。可我渐渐明白,妈妈只能看着我的背影,有时候并不是合格的操控者,她想尽力拉住,我也想努力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