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过一个叫《搭车去柏林》的纪录片,讲的是两个年轻人从北京出发,历经三个月13个国家近两万公里和无数艰难险阻,一路搭车到达柏林的壮举,看完后热血沸腾,妄图像他们一样踏上征程片刻也不能再等,甚至连宏伟计划都拟定好了:搭车去敦煌,去看一看古老神奇的莫高窟,去看一看濒临消失的月牙泉。然而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选择搭机去丽江,无论过程上和目标上都不够惊人,但同样是一次崭新的旅程,加上被某位不靠谱的朋友放了一鸽子,更突显了此番之行的独特。说起这位朋友,如果有机会给他写墓志铭,十个字足以精准概括一生:“无处下脚之吃货百搭宋”。他也许比我多读过几卷书,却一定比我少行那么几里路,相比而言,高下立判。
我不是小清新,所以丽江之行不为发呆,更不为晒太阳,也没指望人们鼓吹的艳遇,除了体验当地风情,还有两个重要目的地:玉龙雪山和香格里拉。在和“无处下脚之吃货百搭宋”沟通失败后,我连夜买好往返机票,刷去2500块大洋,当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随后开始大量研究攻略,预备制定周密而详尽的行程表,可恶的是这鬼地方景点分散,攻略纷杂,研究一周后,成功地把自己弄得更加糊涂,只好抛开细节把握方向,车到山前总会有路可走。
23日下午两点,三义机场阳光明媚。这座颇具古风的机场很小,很快就走到了出口。尽管攻略让人糊涂,但从机场怎么去古城却熟悉得仿佛来过一般:30公里,40分钟,包车80元直达,大巴20元到终点站蓝天宾馆再打车7元。我点燃一支烟,悠悠地抽着,一切尽在掌控。
抽完烟,上了大巴,田野里桃花梨花油菜花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不禁感叹这真是个好地方。其实仔细想来,这样的景致和家乡并无多大区别,只因远道而来,便觉它样样都好。路上痴痴地看着,不知不觉进入丽江新城,像无数其他城市一样有街道有公交有商店有银行,而且真的有蓝天宾馆。
下车后才三点多,天色尚早,体力尚充沛,于是决定步行前往。
民主路,人头攒动。这里是新城和古城的分界线,过了天桥即是古城,远远可以看到一面东巴风格的土红色大墙,墙壁后是著名得无以复加的“大水车”,水车旁边的白墙上有江总题字:“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无数游客汇聚于此拍照留念。然而大水车之所以著名,除了是到此一游的象征外,更重要的是它作为古城的北大门,具有明显的标志性特征,成为绝大多数旅行团、散客团、背包客们默认的集结点。
过了大水车,来到也很著名的四方街——古城的中心,并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打听客栈的行情。古城的客栈实在太多,要挨个对比一遍显然不现实,在一条稍微偏僻点的巷子里,问到第三家便决定住下了。接待我的是个不太老的老头,说话和气也貌似诚恳,他招呼门口的姑娘给我办了手续。我放下包,倒了杯水,和老头攀谈起来。老头来自陕西宝鸡,给我办入住的是他女儿,他退休后每年都要来住上一两个月。老头说,还好现在是淡季,不然房价不能这么便宜。我问,哪里有吃炒菜的地方。姑娘在一旁说,我带你去吧。
姑娘和我年龄相仿,说是大学毕业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跑来丽江开客栈。无论开客栈是否更赚钱,我都暗自惊叹于她的勇气,嘴上却还是忍不住问,开客栈总比上班赚得多吧?她说,得看你怎么做了,很多客栈为了增加客流量都会在网上大肆宣传,但她懒得弄,觉得差不多就可以。这倒是实话,付出和收益在大多数时候是正相关的,上班如此,开店更如此。跟着她在巷道穿行了几分钟后,来到一家饭馆,她临走时问我,呆会知道怎么回去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右拐然后……我说知道。
三碗米饭下肚,体力大增,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哪里人多哪里去,什么五一街七一街酒吧街,那叫一个玲琅满目,目不暇接,接踵摩肩。有一家“车木匠”,卖木鱼铃,店主姓车,瘦面长须,号称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有手艺有证书有照片。进去时人连头都不抬,看得久了,说了一句“小的二十五。”我说太贵了,他说:“一截木头才做一个,边角料都不能用的。”做工倒是可以,伸手拿起来,一个一个摇,看哪个声音好听,他又说话了:“木鱼铃不是风铃,不听声音,讲究文字和色彩。纳西族的很多建筑都会用到木鱼铃的形象,就像两条鱼对称地拼在一起,寓意吉祥平安。我刻的都是纳西文,喜欢什么文字告诉我,我给你找。”要了一个青色的“上善若水”,打包时弱弱地问:“纳西文和东巴文有什么区别?”他说:“纳西文和东巴文,就好比汉字和中文。”这问题确实够弱。
出了“车木匠”,进了“东巴纸坊”,里面卖的都是一些类似草纸的纸张书本,一眼看中一个东巴手札,边看边问:“这纸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店主答道:“东巴纸以高原特有木材为原料精制而成,防虫防蛀千年不腐。”无论真假,我都买了。旁边一个女孩叫道:“我也要买一个这样的奏折!”晕,明明写的是“手札”好吗?好吧,请“奏折”女孩帮忙,给我和店主合了个影,那店主一肩长发一袭长衫,颇有特点。
七点时分,天色渐暗,准备回客栈休息,走了一段,猛然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回程的路,甚至不知身在何处了;又走了一段,还是看不到半点儿熟悉的巷子和招牌,顿时有些慌了神,后悔刚才去吃饭时只顾聊天没记路;再走了一段,陌生得连前面两段都不像了,展开姑娘送的地图一阵端详,问题是连客栈名字都不记得……夜色这么美,教我如何是好?
冥思苦想后翻出住宿发票,试图找出个电话号码,可除了金额和天数什么也没有;拿出房卡,除了房号和广告什么也没有。所幸唯一记得的,就是饭馆的名字,于是想方设法找到了饭馆,以饭馆为起点不断遍历各种路径,就像电影《先知》里的尼古拉斯凯奇,只不过他是靠想,我得靠走……一个小时后,终于到家了,跟老头说了说,以为会被耻笑,不料他说:“你这还算快的呢,有的人好几个小时都找不到。”为避免重蹈覆辙,要了姑娘的电话,得知其姓丁。又和老头抽了会烟,便回屋睡了。
是夜,异枕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