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因老家要搬迁。于是和母亲回老家收拾收拾,把遗忘在家中10来年的东西整理下,顺便拾一些被灰尘掩埋的记忆。
院子里长满了多年生草本植物、榆树丛、酸枣丛,今年长的更甚了,密密麻麻、郁郁葱葱,那结成块的墨绿让我和母亲无从下脚。曾经行走于院会中的身影一些已经沉睡于大地,不再醒来,另一些在走向成熟或者衰老。曾经留下的脚印早已被杂草覆盖,那在空气中传荡的絮絮说话声,除了飘荡在记忆中,其他的全都消散于虚无了。院东边的两棵花椒树,还是绿叶满枝头,就是少了人的打理,果实有些疏、杂枝也有些多,就好像那缺少家教的孩子,带着些格格不入,看着有些不舒服。
趟过草,终于打开了锈蚀的锁,灰尘落下中推开了多年未有人踏入的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地上、灶台上、橱柜……上落满了灰尘,厚厚的灰尘给我心里一种厚重感。没有了人迹,时间是多么想淹没、消散、湮灭这些曾经的记忆,心紧了起来。
母亲去收拾她觉得重要的东西,打开柜子,箱子,查看她曾经留在这里的东西。我呢?当然是寻找我和妹妹专属的东西。
写字台在潮湿的空气抚摸下,终于心动了,现在斑斑驳驳的油漆说明了他当时内心是多么的激动,而现在呢?它在日渐腐朽,它的心终于还是伤透了,面如死灰,心中充满了无奈。母亲结婚时的梳妆台还是曾经的样子,这里边藏着我和妹妹的不少东西嘞!急忙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可变身的小汽车;一颗颗在这趟了10余年,仍晶莹剔透的琉璃蛋(玻璃球),一支支用过的、没用过的铅笔;除了讲述着曾经家里的男孩和女孩是很努力,也让我心里很痛。铅笔是什么时候买的?书写了什么字?两个孩子多大时候用过的?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未知的,好像都未发生过。铅笔还在这里静静的躺着,而我的记忆呢?它又在哪里?我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行渐远的是我和那男孩的距离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心日渐趋于混沌。多年以后,我会不会问我自己:我来自何处?
不时传来母亲的一阵阵带着惋惜的声音:这床都腐蚀成这样了;白洋布都变黄了;这些衣服全都发霉了,唉……母亲叮嘱了句:毛毛,你记得拍张照片,留些纪念。不久后,这里将被冰冷的铁铲铲平,掩埋,要想再看到这些破旧、发霉的东西也只能在黄土砖石中寻找了,可那房子又去哪里寻找呢?哦,还有照片,只是我怎么向我的孩子描述那房子中的一砖、一瓦,要知道啊,记忆是来自现实的,没有现实的记忆,只是空想,只是梦!
我打来了一个小箱子,我知道这里边有一些爷爷留下来的书籍,打开后才发现,原来还有我这些年来一直寻找的小学、乃至幼儿园的书籍。看着这些发黄、霉变的书籍,思绪又飘远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些读书声隐隐约约的,就飘荡在耳边,沿时光长河逆流而上,我走向和家隔着一条构的梧凤村小学,我走向曾经待过的教室,朝里边看看,有个男孩眉目间和我相似,我知道他是十余年前的我,男孩在用铅笔头笨拙的,一笔一笔的写着文章后的新生字,为了得到老师的鼓励,尽把数学作业本上的一个个式子写到小巧、一致。远处有个背着书包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罐头瓶,里边装满着小米粥,手里拎着两个包子和一个鸡蛋,走到了男孩面前:哥,这是妈给你带的饭。原来是我因为在早读上,老师要求的任务没背会,下早读后被老师留在了教室背书。窗外飘起了雪花,教室中间生者炉子,教室后边放着一些孩子们在秋天打核桃时拾的柴火。“当当当……”一位年轻老师用烧火棍敲打着一块挂在操场中旗杆旁的钢板,我知道这是下课铃声响了,果不其然,瞧!孩子们搓了搓冻得发僵、通红的手,跺了跺脚,然后相约去了厕所。还在教室里的孩子们,拿出了从家带来的好吃的,黄灿灿透着焦黄的炒黄豆、方便面里装着易让人噎住的炒面,一袋袋酸甜的玫瑰丝,红的、黄的,吃到嘴里,甜到心里了。“我要吃,我也要吃。”没带的孩子向这些带零食的小伙伴要一些,“咱们是铁哥们,才给你呢,其他人我不给他,……不给了,不给了,我快没了。”零食的散发总是伴随着这句话,带零食的人就是教室里了最受欢迎的孩子,如果之前有过矛盾,一点零食就能去掉一切不开心。咬在嘴里“嘎嘣嘎嘣”脆,散发着独有香味的,是10余年前的味道了,好多年没有吃过,纵使噎得慌,干吃、不喝水易呛到,嚼在嘴里,被逗笑就喷一脸的炒面,现在好想尝一尝,好想再回味下已经遗忘的那些味道。
放学了,拿铁铲的孩子坐在铁铲上,前面的孩子拉着把手,后面的人推着坐在铁铲上孩子的背,渐行渐远,伴随着那飘落的雪花,就这样消失在茫茫路的尽头,消失在我记忆中,消失在了时光长河里。
故乡是清明时节,翻山越岭,祭奠祖先时的缕缕燃烧的香和跳动的红烛;故乡是白露时间,落下的一颗颗核桃,用特制的刀具劈开,剥去皮后香甜的仁;故乡是爆竹声中,吃着饺子,看着旺火,供各路诸天神佛;故乡是那月光飘荡与天地间,将大地万物染的银白,倍思亲的中秋节。只是今年以后,家虽在,记忆中的故乡却是不在了,远在沈阳的我,一颗漂泊的心该寄往何处?似无根的浮萍随波浮浮沉沉,飘向未知;似那空中的蒲公英,在风中摇摇摆摆,流落在他乡。我的故乡丢了!
故乡是坐在院东边菜窖石板上,抽着一支支自卷的纸烟,喝着沏在罐头瓶中的茶水,喜欢用他那花白胡子扎我的爷爷。爷爷大拇指的指甲很长也很硬,泛着黄土地上独有的黄,每次用胡子扎我,总是伴随着哈哈大笑,头顶上凌乱的花白卷发似乎因憋着笑意而不停的颤抖;故乡是妹妹和我用面粉玩的过家家,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越玩越多,被奶奶发现,一阵臭骂的恐慌和不知所措以及现在想起时的窃喜;是奶奶那一句句的“随他吧!”是爷爷奶奶用莜面做的杂粮大蒸饺,觉得非常好吃;是奶奶用谷面做的一个个金黄的窝窝头,香甜可口,从此我便爱上了这种味道,这是家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二爷爷来我家时,坐在炕上,与我下棋,让我一车、一马、一炮,我侥幸胜利后的洋洋得意。
只是……你知道的,美好时光易逝去,爷爷离开我已经17年了,二爷爷离开我13年了,最后离开的奶奶距今也有11年。装着茶水的罐头已成为碎片,遗失在了各地;卷烟的纸还能买到,可不会再有哪怕一直自制的卷烟了;一句句“随他吧!”,如果奶奶还在的话,或许说的频率会少一些,因为父亲已经变化的很多。杂粮蒸饺的味道怎么也想不起来,谷面窝窝头成为了我最想念的,和二爷爷在棋盘山杀的你来我往的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来命中注定了:在出生之日,便有了死亡之时,故乡是故人和家乡的合并,当房子被推翻,人也不在后,又怎能和“故”、“乡”两个字扯上关系,我的先祖从别处迁到这里,在这里繁衍、生活,于是变成了后人的故乡。只是现在失去故乡的我。怎么为我的儿孙后代去营造一个他们的故乡呢?属于他们的故乡会有的,而属于我的故乡却不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