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eetee
从健身房出来,在楼下KFC门口遇到了发传单的冰淇淋,她原名叫梁淇淋。我还记得我第一天来健身房时她给我她的名片,说自己名字很冷。
“今天练的如何?”
“有点累。”
“那谁要走了,你知道么?”
“那谁是谁?”
“就是上次你说有好感的男生啊。”
“哦,是吗。”
她把手放到我肩膀上,安慰似得轻轻按了按。
“没关系,别灰心,健身房还有很多帅哥。”
练完搏击操我的肩膀正酸痛,真想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多用点力气。她的手收回去的时候,我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双手,紫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反着光,食指上的指甲油脱落了一个缺口。
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我回头往冰淇淋站着的方向看了看,10点多的街头人稀少了很多,她偶尔朝路人递过去一张传单,我想像着她脸上看起来有些故作外向的笑容,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内向的人,她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不常笑,甚至是忧伤的。她脸颊处若隐若现的法令纹也让我更加笃定这种直觉。
每次被迫加班的时候我心情就会很不好,白天因工作产生的成就感也荡然无存,不得不提醒自己为了能继续住在自己温馨的小窝里要珍惜工作,而这种提醒往往又让我觉得难过。即便不得不加班,我还是会把时间控制在9点之前,这样我就还有时间去健身房。深夜里冰淇淋派发传单的身影总是能给我安慰,我常常看着她身影想,至少我可以坐在空调下办公,我有双休,我可以不想笑就不笑。看到别人的不幸,才能相信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看到别人用力地生活,对生活也会多一份热爱。
为什么去健身房呢?知乎上很多类似的问题,也有很多答案。有天晚上我试图在知乎上找到跟我一样毫无理由去健身的人。但一直刷到凌晨3点,我把所有与健身房有关的问题一个不落地看完了,却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因为手机没电,我想我还会不死心地继续找下去,继续找那个跟我一样的人。
从健身房回家已经是11点,对面住着的一家人又在吵架,我猜测他们家里没有装空调,所以常常敞着门。我从他们门口经过的时候,好奇地用眼睛余光匆匆朝他们客厅瞥了一眼。
光着身子的小孩子躺在米黄色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嚎哭着。我刚搬来时小男孩好奇地跑到我屋里,他跟我侄子年龄相仿,还不会说话,估计两岁左右。离他躺着的地方不远的地方是一张双人沙发,一个胖胖的女人盘腿坐着,两只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敲击着屏幕,嘴里骂骂咧咧,他们说一口方言,我听不出是哪里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除了因为方言我听不懂,还因为她们语速很快,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与她话音交相呼应的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看不到她人在哪里,也许是在卧室里,但能听出是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也很尖锐刺耳,我猜想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方言本身就很尖锐。
男人光着膀子坐在靠门放着的电脑桌前,手里的鼠标发出紧张而强烈声响,他抿着嘴身体紧张前倾的姿态让我想起我弟弟,他每次打游戏也常常这样。
尖锐的争吵声,鼠标的哒哒声,婴儿歇斯底里的哭嚎声,同时回响在深夜的狭窄楼道里。
虽然浑身酸疼,但还是从冰箱拿出食材进到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公司加班福利是发餐券,我平常加班不多,餐券并不多,偶尔跟同事一起叫外卖上来,但餐券用完的话就要自己掏钱买了,为了不费钱所以会自己做午餐。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不爱吃很油腻的东西,快餐为了味道鲜美一般油会放的多些,我吃了胃里不舒服。
忙完这一切后,我疲惫地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任由空调的冷风吹干每一个毛孔。对面的争吵声过了11点半就会停止,也许住这层楼上的人都是夜猫子,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生物钟,所以才没有一个出来抱怨。
也许是太累了,我在客厅的地毯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夜被空调的冷风冻醒,打算去个洗手间就回卧室睡觉。推开阳台的门看到月光很亮,透过窗户照进洗手间,我急着回房休息,连灯都懒得打开,惺忪着眼睛走进洗手间,不小心踏进了便池里,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起初的片刻我像失去了意识,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疼痛感。只是疲惫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终于疼痛感开始袭击我,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清醒过来。我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所及,透过月光我看到自己的右脚边一滩猩红。我尝试着支撑自己的身体,可臀部的骨头和腰部的筋骨像是断了一样,只要我稍微一动就疼地钻心。我不敢用力,无助地躺在自己冰冷的血泊里。
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窗外的月亮,清冷寂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对面那个小孩子,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无助。
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楼下的早餐铺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躺着,我咬着牙拖着身子回到客厅,问公司请了一周的假,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临近出院的那天,病房里来了一个患了肠套叠的小男孩,他的爸爸妈妈都陪在身边。动完手术后他躺在病床上,医生叮嘱家属不能给他喂水喂食,能量补给来源是扎在他头上的输液瓶。他大概很渴,一直哭闹,用手去抓头上的针管。孩子的爸爸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抓。
“你轻点,别按疼他。要不,我来按着吧。”
“他一看到是你肯定闹着吃奶,还是我来吧。”
“我给他喂一口水吧,你看他嘴巴上都干出皮了。”年轻女人对男人哀求着。
“医生说了不能喂水。”
“就一口,一小口没事的。”
“不行啊。”
“宝贝,妈妈对不起你。”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孤独,突然为自己的坚强觉得悲伤,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提前办了出院手续,也许那一家人在想我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才会那么哭吧。上午办完手续,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
一切都是老样子,斑斓不惊的工作,按部就班的健身房,对面11点半之前的争吵。唯一不同的是我开始不再排斥林凯,开始回复他的微信,开始跟他交往。
林凯跟我同在一个公司,只是在两个完全不会有接触的事业部,他负责国内,我负责的是海外。我还在实习期的时候,有一天他发来一个lync的对话,问我“西柚”是不是我的真名,我不知道对方底细,只冷淡地回了他“是”,他说我的名字很特殊。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他对我有好感。
他平常会发信息给我,我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交集,也没有故事。唯一的一次是我们一起看了一场电影,在电影院里他牵了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送我回家后,发信息跟我表白,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在公司的微博里找到了我的名字。
“我做不了三毛,但我希望找到荷西那样的人。”
我用这样的信息拒绝了他,但在那之后他还是会时不时发来一些寒暄的信息,并且会送我一些他们家乡的特产。有一次加班到很晚,回到家里煮了面吃,我怕口味清淡,吃不下去,在橱柜里翻找作料的时候找到了一瓶辣椒酱,才想起是林凯送的。
看完电影,我们在星巴克坐到10点半,他递给我咖啡的时候提醒我小心烫,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口气喝完咖啡,他摇着头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喝着柠檬茶。
送他去地铁站的路上,随已是深夜,可行人依旧熙熙攘攘,不时有骑自行车的人经过,他会把我往他的方向拉,用手臂护着我。等车子过去,他又松开我。我主动去牵他的手。
“我的手总出汗,怕也把你的手弄湿。”
“我不介意。”
在地铁站的时候,广播里播着最后一班地铁的提醒,我牵着他的手不说话,默数广播的次数,低头看着他的鞋尖。
也许是因为那晚的夜太温柔了,又也许那晚的月色太迷人了。我们在地铁站旁边的酒店开了房间。
早晨我睁开眼睛,没有勇气盯着他的脸看,对我而言这张面孔还很陌生,还有这陌生的生活。我裹了浴巾走到阳台上,在躺椅上坐下,想着床上那张陌生的脸,还想到这陌生的生活。夏日早晨的阳光明媚,很刺眼,刺的我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