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整个夏天去读一个关于冬天的故事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从神话故事出发,探秘《雪国》

      据川端康成说,驹子的名字取意于中国“蚕马”神话,于是百度搜索了一下这个神话。蚕马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蚕的祖先,出自干宝《搜神记·女化蚕》,传说上古时,有一个男人被掠走了,家里只剩下妻女和一匹马,万般无奈之下,母亲说:“如果有人能把我的丈夫救出来,就把女儿嫁给他。”马听到这番话后,飞奔而去,几天以后,父亲骑着马回来了。母亲将原委细细道来,父亲不同意,马咆哮起来,于是父亲把马杀死,将马皮放在庭院里。马皮忽然卷起女孩飞走了,落在一棵桑树上,女孩化为了蚕,马皮变成了茧。

      我们把蚕马的神话与《雪国》联系起来,就会发现二者之间有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驹子表面上是她师傅儿子行男的未婚妻(可是师傅的这种意向,至死也没挑明), 而行男将要病故,驹子恪守婚约,甚至卖身让他疗养治病。(驹子不想上坟,是因为“既然同活着的人,无法把事情说清楚, 至少对死去的人也要说明白啊”)。

      岛村初次见面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 。”(养过蚕的人可以想象一下蚕快要结茧时的样子:身体白得透明)

      驹子谈起记日记的事,“16岁记的和今年记的最有意思 ”。十六岁记的是什么呢?驹子被卖到东京时,只有行男一个人来给她送行。(驹子心里深深地爱着行男,并因此作茧自缚)

    “驹子大概也像蚕蛹那样,让透明的身躯,栖居在这里吧 。”

    也许,驹子就是日本现代版的蚕马,当她遇到岛村后,就把挚爱之情倾注到了岛村的身上,缫绉爱的丝纱。

      所以书中花大篇幅描写雪中缫丝、绉纱的情景以及后面的飞蛾之死就一点都不显得唐突了。驹子如蚕吐丝一样把满腔爱意和柔情都给予了这个男人,而岛村也倾心于驹子根性上的某种的凉爽。

驹子以为自己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所要遇见的人,相逢情便深,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君心似我心”,即便这个一年只来一次的东京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一丝“从此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予他人手”的意思,但是她无怨无悔,沉溺其中,即便深陷泥潭,内心仍然纯净美好,如向日葵一样只要面对着阳光就努力向上。

驹子身上迸发出奔放的热情,让岛村深深迷恋同时又觉得格外可怜 。岛村知她、懂她,对驹子来说,他是最好的听众,他了解驹子的一切,可是驹子却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岛村,岛村也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这样放荡不羁,所以驹子越努力的挣扎,对未来越憧憬,越是寂寞难过,岛村对自己的苛责越是严厉,仿佛自己不复存在,因为他知道驹子一切都是徒劳,他什么也给不了驹子。他撞击墙壁的空虚的回音,就如雪花一样飘落在岛村的心里。他一方面贪恋驹子给予他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另一方面又抵触和厌恶驹子的世俗变化。

        初来雪国,“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的出奇,她的衣着虽带几分艺伎的打扮, 可是衣服下摆并没有拖在地上,而且只穿一件合身的单衣 。唯有腰带很不相称,显得的很昂贵。 ”(ps:一般和服的穿法是把过长的部分拉高至腰部摺叠,而不至於拖曳于地,艺妓们所穿引摺和服却是故意让过长的下摆自然在身后展开为扇状。标准的艺妓在外出行走时,会令下摆保持在恰好拖地的长度,以免露出衬裙的底边,而且必须用左手压在从腰带到裙摆间的一段(褄)上面,有“卖艺不卖身”的含意。)“她没有施白粉,都市的艺伎生活,却给她留下惨白的肤色, 而今天又渗入山野的色彩, 娇嫩得好像新剥开的百合花或是洋葱的球根,连脖颈也微微泛起了淡红,显得格外洁净无瑕。 ”

      第二次去雪国时,见到驹子“她的衣服下摆铺展在乌黑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看到衣服下摆,岛村不由得一惊,她到底还是当艺伎了吗?! 可是她没有向这边走来,也没有动动身子作出迎客的娇态。他从远处看到亭亭玉立的姿势,感受到她有一种真挚的感情” 。“驹子浓密的黑发在阴暗山谷的寂静中, 反而记得更加凄怆了。 ”驹子拒绝看望临终的行男时“岛村突然对驹子感到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岛村坐火车离开时“仿佛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 ,陷入迷离恍惚之中……单调的车轮声,开始听的时候,像是女子的絮絮话语……他听了十分难过,以致难以忘怀。”

《雪国》剧照

        第三次去雪国,“盈盈皓月的光深深地射进来,明亮得连驹子耳朵的凹凸都清晰的浮现出来 。”虽然“驹子的嘴唇十分柔滑,宛如美极了的水蛭的环节。” “她的脸蛋依然保留着北国少女那种艳红的颜色,月光照在她那艺伎特有的肌肤上,发出贝壳一般的光泽 。”虽然她内心仍然是“只要环境许可,我还是想生活得干净些。”可岛村“一旦来到她的身边……总是觉得对肌肤的依恋和对山峦的憧憬这种相思之情 ,如同一个梦境。  ”“后领坦露出的肩背,被仿佛张开了一把白色的扇子。 那抹上了厚脂粉的肌肤,丰满得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悲哀 。”“尽管驹子是爱他的,但他自己有一种空虚感,总是把她的爱情看作是一种美的徒劳。即使那样,驹子对生存的渴望,反而像赤裸的肌肤触动了他的身上 他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到岛村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岛村吃了一惊,不禁暗自想到,已经到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

      三次来雪国,三次对驹子外貌的描写都不一样,也预示着岛村感情线索的变化,这个一年只来一次的男人,只不过是如贪恋贴身绉纱的清凉一样贪恋驹子根性上的某种凉爽,每年来一次雪国不过是把自己对驹子的这份感情也送到原产地“雪晒”一下。然而这种“依依之情”却远远没有绉纱寿命长,尽管绉纱在工艺品中算寿命最短的,他迷恋的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心中虚幻的白月光

      在绉纱产地,岛村看到织女绉纱,脑海里回响的却是叶子空灵清冽的歌声,“岛村听了叶子在浴池放声歌唱, 忽然想到这个姑娘若是生在那个时代,恐怕也会守在纺纱车 或者织布机旁这样放声歌唱吧。 叶子的声音确实像那样一种声音 。”

      “岛村茫然的这么想着,突然又浮现出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当了母亲的句子的形象 。他心中一惊……”对于驹子,他不是没有动过情,只是时光流逝,暮景消失,只留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悲叹

      而当幻境一消失,岛村顿觉一切索然无 味。“在窗玻璃上流动的景色一消失,镜子也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尽管叶子那张美丽的脸依然映在窗上,而且表情还是那么温柔,但岛村在她身上却发现她对别人似乎特别冷漠,他也就不想去揩拭那面变得模糊不清的镜子了。”

      驹子终究是一片芳心错付君,而暗香涌动却非良人。而这一切叶子心里却十分清楚明了,她的慧眼放射出一种像是看透这种情况的光芒。她对岛村说“好好对待驹姐”,那是驹子的本心在试探岛村,而岛村的回答却是“我什么也不能为她效劳”。泪水从叶子的眼角簌簌地涌出,她抓起一只欲死的小飞蛾(那是驹子破茧成蝶了吗?还是飞蛾扑火?),边抽泣边说:“驹姐说我快要发疯了。”到最后叶子从蚕房(驹子居住的地方)坠落下来,岛村望见的是“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我仿佛听到了雪崩的声音,也听到了幻镜支离破碎的声音……

      初读《雪国》我的感觉是浮生如梦,他和驹子恋情其实就是一场幻梦而已,梦醒时分,所有的美好也会倏地消失殆尽。再读川端康成的生平,“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于川端康成而言,透过生命书写唯美情感作品,他此生对美的追求与眷恋亦如此。也许在川端康成的眼里,叶子是驹子的灵魂,驹子是她的肉体,叶子生如夏花之绚烂,死也应该如银河倾泻之壮美,美到极致的叶子只有在火光冲天的蚕房中坠落,才能挣脱世俗的束缚,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黑夜中星辰般璀璨耀眼。

        在阅读中感知、揣摩人物的情感,去分析和发现作者的立意和思想,无奈学疏才浅,浅读之下还是很难深刻地感悟出川端康成这位大咖的睿智和光芒,心得体会见解难免稚嫩粗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是再怎么稚嫩,再怎么粗略,毕竟也是我心中的“哈姆雷特”,这也许就是阅读最大的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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