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胜于鱼”,这真是一句不能再经典的话了。也正因为这句话,我才没有把这个题目归入《饮食篇》。对于儿时的我而言,捉鱼的快乐远胜于品尝鱼的鲜美滋味。
老家既不临湖,更不靠海,小小的村落四周全是麦田,附近也鲜有经营鱼塘者,只在村子的东南方向,蜿蜒着一条窄到不能称之为“河”的小河沟,即使在夏季丰水期,河面也就宽三五米,深两三米,永远不疾不徐地流着,温顺而沉静。大人们说,这条河叫“香河”,也不知是谁赋予了它这么美的名字,我们只知道,这条河为小时候的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欢乐,夏天游泳,冬天溜冰,还有河岸的茅根、蜜蜜罐儿、马泡儿、蜻蜓、蝴蝶、蚂蚱,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河里的鱼虾。
河水不深,自然没什么大鱼;乡野细流,鱼虾的品种也就谈不上名贵。可那时候河水清澈透亮,水草丰茂,是可以随手掬起安心畅饮的。漫长的暑假,也是河水最为丰沛的时节,吃过早饭或午饭,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拎着捞网、钓竿、水桶、罐头瓶子跑去了河岸。
年龄小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在浅岸捉虾,稍大些的孩子们不屑于此,纷纷霸占住有利地形开展捉鱼作业。虾们喜欢躲在紧挨着岸边的浅水中,借着水草隐没身形,野生的虾大多长不大,半透明的身体极难辨认,且在水中行动极为灵敏。虾是往后跳的,所以必须从其背后偷袭,双手轻轻地浸入水中,悄悄地向前移动,眼看就要捂进了手里,猎物却一个弹跳逃之夭夭,只能徒呼奈何,忙活一个下午也难有收获。鱼们虽也灵活,和虾们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往往耐不得午后高温的炙烤,纷纷将脑袋浮出水面吞咽空气,对付这种出头鸟,最简单高效的捕捞方法就是用“舀网”。
舀网类似现在钓鱼时用的手抄网,但我们全是自己手工做的,笔芯粗细的钢丝弯成环状,穿上集市上买来的简易网子,绑在一根坚实细长的竹竿前端,就是我们的捕鱼神器。双手擎着舀网,不错眼珠地盯着河面,瞅准浮上水面的鱼脑袋,或者仅仅是一朵旋涡状的水花,冷不防地一网扣下去,迅即猛地舀起,运气好的话,十之五六能扣住一条活蹦乱跳的倒霉鬼。这时候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野生的鱼不比鱼塘里的同类,反抗意识和能力都强悍百倍,一定要赶紧收回舀网退到岸边,再双手将战利品牢牢抓住,然后放入水桶中,最好还要盖上盖子,否则极有可能被拼命甩动尾巴的鱼儿钻了空子,逃回水中,功亏一篑。
那年暑假的一个傍晚,接连几日的暴雨让上游的鱼塘决了口,香河河水暴涨,河里不时有大鱼出没,我和三五个小伙伴一起,冒着细雨在河边伫立等候,就见一条目测二三十公分长的大鱼冲着我的方向游了过来,虽然河水有些浑浊,但大鱼灰色的脊背看得清清楚楚,优哉游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似乎浑然不觉,我的舀网原本就已经没到了水中,屏气凝神守株待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游到了我的舀网正上方,我没有迟疑,舀网“哗”地一下破水而出,也许是生死关头激发了潜力,那条大鱼居然跃出水面近半米高,就此逃出生天,我那个懊恼啊,捶胸顿足也不过如此。还有一回,不记得为什么那天只有我自己去了河边,原本只想用清凉的河水洗洗脚,却在一丛水草下发现了一条红色的小胖鱼,手里什么工具也没有,干脆赤脚下水,双手一顿猛泼,小胖鱼被我泼上了岸,喜出望外的我赶忙上前紧紧摁住,那鱼也就半个巴掌大小,但是腹部是红色的,又胖乎又漂亮,我正要喜滋滋地穿鞋回家,没曾想这鱼奇滑无比,滋溜就从我手中挤了出去,我还没回过神来,三两下就潜入水底没了踪影。
用舀网捕到的鱼,大多是最常见的草鱼,我们老家称其为“草鱼呱嗒”,可谓形象生动。草鱼生性憨直,特别好捉,半天就能捕获十数条,但个头儿都不大,大的十来公分,小的一指来长,还有“尾巴挨着眼”的小鱼苗儿,小鱼苗我们是看不上眼的,一般都放回了河里,大一些的则多半做了父辈的酒肴和我们的荤食。
李虎,2019年5月2日于曲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