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纷缊宜修 参赛编号:1127
白茶先生可是个有点儿意思的人。
他头发浓密,皮肤黝黑,穿着白衬衫总是很妥帖。写字的时候,汗水沿着鬓角飘摇,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他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很像一个长不大的男同学。他应该是会打球的,估计水平很有限,所以从来不炫技。我总怀疑他是渊明的后生,他的笑容极其绚烂。至今,我们认识了一十七年。
白茶先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是个独宝。一路凯歌众星拱月,大家都喜欢他,他每天都很快活,他的爸爸妈妈经常在远方工作,有一年的母亲节,他写了信告诉妈妈他当了班长,也是在那一年,我的妈妈选择了永远离开我。白茶先生的座右铭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白茶先生不是有冒险精神的人,一轮明月,小家碧玉。一种团圆,言笑晏晏。小城里的街道走了无数遍,他过了二十二年才千里迢迢去了异乡。
我曾经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空气凝重的家庭里不出声地活着。我真是内向得不说话,因此白茶先生有理由地怀疑我,嗓子不好声音坏。之后我常跟他犟嘴,这一点就早早被推翻了。一个人趴在地上看童话的时光是最自在的,后来也幻想着自己也是那活蹦乱跳的小精灵,十来岁的时候导了几个小剧。白茶先生永远是主角,他是话匣子,他是淘气包,我是他的同桌冤家。他演得可逼真,应该拿奥斯卡。那个时候的默契啊,单纯草率,简直能够一干而尽。后来大一点再次合作的时候,白茶先生整夜地倒腾不睡,出不少点子,写了很多漂亮的句子。他的字好看,跟我的很像,这一点,夸他也随我。他的画也好,毛笔书秀气,俨然是个艺术家。
白茶先生有个很强壮的爸爸,威严庄重地像个菩萨,让白茶先生又敬又爱。可是就在去年,他的爸爸生了还挺严重的病,一下子脆弱得像个孩子。白茶先生向来是父母在不远游的典型,也可能是不知道游必有方这个下句,我猜他一放学就能飞出校门,急赤白脸地奔回家,然后他爽朗的爸爸一边搓麻将一边跟他打哈哈。他也不气不恼,眼里竟泛着一点慈爱,我们从来不能控制时光老去的速度,所以珍惜勤恳,就是最好的温柔。后来白茶先生放弃了考研,也收敛了一身活泼,走上了讲台,去到了千里之外。这一点我佩服。青梅酒,长亭外,年轻的时候知道重家人,就是对生活的成全。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我跟白茶先生说,三峡大坝截流二十年,来跑步吧,会特别浪漫的。我跟白茶先生说,孝感的22路公交车通到了家门口,你什么时候返乡。我跟白茶先生说,岭南雨潮,我也想买张火车票,去蹭你的课。我跟白茶先生说,我注册了微信公众号,缺个粉丝。我跟白茶先生说,今天的推文,右下角的红心给我点亮喜欢。我看到翘角飞扬的轩窗,那些古色古香的故事野蛮生长。也有热爱我的人,不辞辛苦来岁月里长留。我头置簪花,赌书泼茶,拭一缕微尘,一样隽美,云起的时候我都跟你说。亲爱的白茶先生,我把你当做日记本了,你真是很少理我。我姑且看做你比我晚出生那么十几天,总是有些迟钝的,总是忠实地关注着我的你是可爱的。
有的时候看着一条路的尽头出神,样样都天真。我也是一个愿意归园田居的女孩子,从来没有指望黄金纸厚,光明重任。华发生而不惊诧,泪痕浅又是深。我不识粟米何时播种,平平常常庸庸碌碌,拿起条帚洒扫庭院,夜凉的时候听一首歌,山山都是巍然。我走了许久,日子里颠沛流离,白茶先生不见了,也许他从未来过吧,可真心说,他是前世呢。
白茶清欢无别事,山有木兮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