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命有一种叫否极泰来,还有一种叫盛极而衰。
爪哇咖啡不幸属于后者。
17世纪中期,荷兰人将咖啡带到了印度尼西亚,位于印度洋上的岛国印度尼西亚逐渐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生产地之一,以出产阿拉比卡豆而闻名。印度尼西亚的三个岛屿爪哇、苏门答腊、苏拉维西均出产优质的咖啡,爪哇咖啡曾经是顶级咖啡的代名词,名动天下。
有人这样描述爪哇咖啡:“好的爪哇咖啡具有这样的特性,它展现出一种相对的浓稠,与其他某些印度尼西亚咖啡相比,略显得轻淡些,酸度也更低。这种咖啡在整体上展现出质朴的风格和悠长的回味,余味中还微微闪现些草木滋味。同其他印度尼西亚咖啡相比,余味没有那么长久,但经常包含轻微的辛辣与烟熏混合的气息。爪哇咖啡在整体上给人留有一种芳甜的印象,非常轻柔并且丰富……”
爪哇咖啡
以下省略溢美之词100万字。总之,曾经的爪哇咖啡牛得不得了,是咖啡中的珍品。
到了19世纪,爪哇咖啡迎来了它的鼎盛时期。
那时,这种咖啡被大量地销往欧洲。开始用帆船运输,由于航速较慢,需要在路途上消耗较长的时间,这样咖啡豆便在不知不觉中经过了一种特殊的发酵处理,最终的口感非常特别,酸度降低到接近于零,而香味却更加浓郁。随着工业文明的推动,轮船取代了帆船,运送时间便大大缩短,人们因此而喝到了新鲜的爪哇咖啡。只是,欧洲人毕竟贵族气比较重,喜欢厚重的、经过沉淀的美妙滋味,所以陈年爪哇咖啡是他们的红玫瑰,是他们心头的朱砂痣,也一直是咖啡市场上的抢手货。
爪哇咖啡好日子还没过够呢,灾难来了。
1869年,邻国锡兰(今天的斯里兰卡)的咖啡树染上咖啡锈病,1880年,锡兰的咖啡种植业全军覆没。在这漫长的十多年里,人们用各种办法来抵抗咖啡锈病,但无一成功,眼睁睁地看着咖啡树一棵一棵地死亡,这些木材最终做成家具送往欧洲。如果我是欧洲人,看着眼前的茶几,想起它曾经是生机勃勃的咖啡树,结满了饱满红润的果实,真会难过得掉眼泪。
锡兰和印度尼西亚的距离约等于中国台湾到韩国的距离,中间还隔着茫茫大海,我曾在世界地图上量了又量,就是想不通这病怎么能漂洋过海地袭击印度尼西亚呢?
但病魔就是来了。
爪哇的咖啡树大片大片地死去,当时整个印度尼西亚幸存的阿拉比卡咖啡只剩十分之一,大部分在苏门答腊岛。当地人开始栽种抗病虫害能力比较强的另一咖啡树种——罗布斯塔,罗布斯塔豆的口感有股土腥味,远远不如阿拉比卡豆,也有一些咖啡农场改为茶场。
为山九仞,终竟功亏一篑,整整二百余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人们视若珍宝的爪哇阿拉比卡咖啡从此淡出历史舞台。
忍不住黯然神伤。
我心疼咖啡,也心疼种咖啡的人们。我曾经看过纪录片《野咖啡的故乡》,其中描述了埃塞俄比亚高山上的农民的生活,他们以种植咖啡为生,只要咖啡收成差一点,他们就需要担心孩子的学费、全家人的口粮。当不幸降临的时候,当年的咖啡收成那不是差一点,而是颗粒无收,很难想象当地人是怎样从艰难岁月里走出来的。
爪哇咖啡没有蓝山咖啡的幸运,当蓝山遭遇挫折时,还有日本人伸手援助,爪哇人只能靠自己。当然,在这场灾难中遭殃的不止是农民,还有经营咖啡的商人,很多人因此而破产了。
爪哇人后来决定改种罗布斯塔豆,这还不仅仅是谁更好养活的问题——阿拉比卡豆5年才能长成,罗布斯塔豆2年就能长成,早点有收成,全家人就能早点渡过危机。对咖啡爱好者来说,上好的咖啡意味着一切,对于灾难后的人们来说,好好活下去才是王道。
亚洲的另一个国家印度用各种方法折腾罗布斯塔豆,非要让它比阿拉比卡豆还好喝,难道有意义吗?
难道没有意义吗?
如今的爪哇依然盛产咖啡,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爪哇,而是罗布斯塔的天下。当然,仍有个别旧种植园保留至今,主要聚集在爪哇岛东部,如Djampit、Blawan、Pancoer和Kayumas。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祝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