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文/祭娘

她又站在那桃树下了,几朵花瓣在她肩头缠绵,犹如她的心一般缠绵。

潋滟从屋中走出,欲将手中的薄衫披在人肩头:“天气才刚回暖,风大,进去吧。”“你说,他这时候是不是也在想我?”慕鸢紧握住手中的半枚玉佩贴在胸口。“……会的吧。”潋滟紧了紧抓着薄衫的手,便松了。薄衫依偎在人身上,依旧寒风刺骨,毫无暖意。

 那是两日前,慕鸢从街上回来,只见她一脸娇羞,手里紧紧拽着什么。“这是怎的了?”潋滟正修着桃枝,似是盼着那甘甜的桃果。“潋滟,你可知镇上有个廉公子,今日我与他在河畔遇见了,他生得就如人们传言般英俊潇洒……”慕鸢将手在潋滟面前摊平,是一块折叠得十分工整的手帕,用另一只玉指捏着那手帕边缘撩开了一边,又连续撩了三边,手帕中央躺着一块上好的白玉,那玉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连垂落下的流苏也都是顺滑美艳的,“他赠我了一块玉佩,你说,他是不是心中有我?”潋滟静静看着那块玉佩:“看起来,这玉佩是一对的,看来还有一块在那廉公子手中,许是对你有心了。”“当真?”潋滟微微一笑,没有给出答案:“你先进屋吧,我修完这桃枝便去准备晚膳。”“今日便我来吧,让我练练,说不定以后他会喜欢。”“……嗯。”慕鸢雀跃地进了屋,独留一人眼里掩不住的忧伤。

 这两日来,慕鸢去了镇上又失落而归,索性在桃树下思念了。

 次日。 “我去镇上买些食材。”“嗯。”慕鸢又出去了。潋滟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最终走去了梳妆台,坐在铜镜前,她看见自己半边脸掩在那纱下,不清不楚。潋滟微微叹了口气,将面纱取下——铜镜中的脸是狰狞的,那是一条从卧蚕长到下巴的伤疤。是去年为救溺水的慕鸢而被水中尖枝划伤的,险些眼睛也不保了。也对,她只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却在她家住了一年多。她本就已经不欠她什么了,她怎么还能奢望她一直留在这屋中呢。那情只能埋在心底,不能说也没有资格说。潋滟摸着自己的伤疤,苦笑后便又带上了面纱。

她刚刚跨出门,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便走近了:“姑娘,你可想买块玉佩?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不必了……”“姑娘何不看看?看上一眼可不花银子。”那老奶奶将挂在手臂上的篮子放在地上,一手取了那盖着的红布,一块块精美的玉佩便在阳光下现身了。潋滟扫了两眼,本想应付过去,却是被一块玉佩吸引了目光:“这玉佩……”“姑娘好眼光,这玉佩可是独一无二的,雕工可是精美,这是廉家卖于我的,只是那另一半不知去了哪。”老奶奶取了块手帕,包着那玉佩小心翼翼捧到人面前:“姑娘你可瞧上两眼。”这玉上刻着的是一只凰。“不必了,我便买下它了,多少价?”“十个铜板。”潋滟取出十个铜板放入老奶奶的手中,拿过那玉佩,拽在手中,这也许就像慕鸢得到玉佩时那种心情吧,只是多了些苦涩。

 慕鸢啊慕鸢,你这傻姑娘。

 又是几日时光消逝。慕鸢在桃树下思着那人,潋滟依在门上对着慕鸢的背影失魂。

  “鸢儿。”她开口了。

  “我要走了。”她愣了一下,却没有转过头。

 “别再想他了,他心里没有你。”她叹了口气。

 “玉佩不算什么。”她开始抽泣,肩膀微微一耸一耸。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慕鸢转过头,狠狠擦了一把泪,跑走了。

 潋滟失了魂,她一点点滑落,蹲靠着门,强忍的泪终于滑下两痕,比那伤疤还疼,比那伤疤还要伤人。

 已是黄昏。潋滟却还是没有见到慕鸢回来,开始不住地担心。她于是出了门去寻慕鸢。

 可是廉府说并没有那么一个姑娘来过。

 “鸢儿?鸢儿!慕鸢!你在哪?”潋滟着急了,满街满巷地找。“你见过鸢儿吗?”“没。”“你见过慕鸢吗?”“没,没有。”她抓着人便问,抓着人便问。

 潋滟进了黑巷子找,这巷子最不安全,她却还是进了。

 “呜呜呜,救命啊……呜,你们走开!别碰我!”“臭小娘们,别叫了,叫了也没人来救你,你就等着俺们享用吧哈哈!”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污秽的笑声。潋滟连忙跑去。

 果然,她看见一群野蛮人围着慕鸢,慕鸢的衣袖已经被扯破了。“滚!你们这群混蛋!”潋滟冲了进去,将慕鸢护在怀里。“潋滟?你快跑,他们人太多了!”“哟呵,又来了一个小娘们,这下够俺们享用了!”那些野蛮人东拉西扯,潋滟怒了,对着带头的男人的胯部狠狠踢了一脚。那男的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胯部龇牙咧嘴得喊疼:“诶呦诶,妈的,哎臭娘们,讨打啊!哎哟诶,你们给我上!”

 一阵凌乱了。

 不知是谁带了刀,只听见慕鸢尖叫了起来:“啊!血!流血了!”潋滟捂着腹部,血色染深了她的红衣裳。“妈的谁插的,快走,要出人命了!”“快快快走!”野蛮人扶着那走不了路的老大,都跑了。

 天已经半黑了,黑巷子静悄悄的,潋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蜷缩着,眉头紧皱,声音颤抖:“慕鸢,快回去吧,不用管我。这次我怕……是活不成了。不要……爱廉公子了,他心里……真的没有你……咳唔。”“不!我根本就没爱过廉公子,那都是骗你的,我爱的是你!玉佩是我定制的,老奶奶是我特地找的!我哭只是不想你走!我不知道会这样,潋滟你起来,我送你去医馆,梁大夫能治好你的,你给我起来啊呜……快起来……”慕鸢扯着人撕心裂肺地说明一切,潋滟惊了,如一开始般微微一笑:“好……我起来……我们去医馆……走……”潋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慕鸢搀扶着她,一步又一步,血滴了一路。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她的体温越来越冷,她的眼睛就要闭上了。可是她不能,她看见的,是那棵桃树下,桃花开得娇艳,慕鸢在桃树下思念,她在门口注视着慕鸢,可是慕鸢转过身,唤了她的名字,多好听……多好听……

 “潋滟——!”潋滟最终还是倒下了,再也没有醒来。是第二日,人们看见慕鸢抱着那睡着了的潋滟,才将慕鸢送回了家,为潋滟筹备葬礼。

 潋滟下葬那日,十里桃花全开了。唯独慕鸢身边的那株桃树已经凋零干净,那光溜溜的树枝上,挂着两枚玉佩,一凤一凰。枝头,抽出了一丝绿芽。

 似是盼着那甘甜的桃果,却只一人独享了:“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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