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仲子
挖地的时候,哥哥嘱咐我注意手腕的力道。挖得太急,体力容易受损且不易集中一点续挖;太慢,半天进程停滞不前,人的耐心又消耗得快。
从未询问过哥哥,他为何喜欢挖地,甚至拿他最爱吃的巧克力不断贿赂我,让我帮着挖,他都在所不惜。有几次,询问的话都到了嘴边。但我想,所有别人告诉你的事情,都是他自愿告诉你的。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不断逼问,反而让彼此关系疏远。
我们家位于祖国西北,在一个边缘小县城外的小村庄上。这几年,人类把十公里外的绿色植倍不断破坏,风刮起屋顶时,你会看到天空的颜色和屋顶一样,是灰黄的。这时,我总爱把头靠在屋里的窗边,设想别地的屋檐和天空的颜色。
外公年轻的时候经常外出打工。他总告诉我,外地大城市建筑工地上的灰尘特别多。狂风吹袭地面杂物时,呛人。石块和泥块整天噼里啪啦从高楼落下来,让旁经的行人都提心吊胆。他说,还是我们这儿好,脚踩醇厚的土地,浓郁的草香扑鼻而来。我听了疑惑,问他那为何仍要外出?外公不说,只是摸摸我的头笑。当时没发觉,外公笑的含义。只是外公去世后,舅舅姨妈围着他彻夜嚎啕大哭,诉说他年轻时的艰辛后,似乎又想来了外公的微笑。外公的微笑有两面,也许那蓝色天空和浓郁的草香都属于在他幸福的一面。外公走了,留给我们活着的人面对微笑的另一面。我知道,这就是生活。
哥哥爱挖土的毛病,就是外公走的时候发作的。哥哥从小跟外公长大,他是舅舅家的孩子。我家离外婆不远,所以没事做就老往那边跑。一开始,我认为这是哥哥疏导自己内心悲伤的方式。周围的叔叔阿姨们大概也和我想法一样,大伙儿见面都互道:“老余家的孙子孝顺哪,这几天老余的死给他精神受刺激了,一直挖土消愁呢。”可日子久了,哥哥这毛病竟越发痴狂了。在大白天,他会拿着尺子测量土地,收集整理各类破瓶子,将不同地上的土跟宝贝似的,分别放进不同的瓶瓶罐罐。到了晚上,还会给土浇水。一边浇,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外公的头像。
“这孩子傻了,可怜啊。”
“快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不出去打工赚钱找媳妇,整日瞎忙活着啥。”
“……哥哥,哥哥。”
你来了?快,我发现一片好地,你给我挖挖。这次要挖得深点,一直挖到土的气味让你一闻就腻。
“可是……哥哥,外公都走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哎。”
“外公,这和外公有什么关系?”
“啊?你不是因外公的死,很难过,而导致不断挖土吗?”
“不是。”
不知为何,我开始相信周围人的话语,哥哥一定脑子有点问题了。想到他那强劲的命令我挖土的语气,想到他身上令人无法拒绝的轻蔑他的魔力,竟莫名生觉厌恶。尽管每次助他挖完后,他都会给我一定的好处。不是每次都有巧克力,可一个好看的气球,对我来说,也算几分惊喜。可时间会让人明白:不是所有物质的给予都足以令一个人陪伴另一人的。我要的是一种能被世人称赞的哥哥,不是被人整日作为笑谈的哥哥。
但我还有时还是会帮哥哥挖挖土,不再是因为礼物了。而是除了他,周围的大孩子们都外出打工了,没几个人平日闲着蛋疼干破事,除了哥哥。他像是个从污泥里生钻出来的人。莫名有一天,没人可以阻止他奔向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