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格子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真实的面目，如荒漠中的一粒沙，似天际中的一鸿鹄，清凉荒芜，凄凄惨惨。

墨城是一座陲边境的小城。古老的乱世城墙，嬉嬉闹闹的人潮汹涌,叫卖声，轰鸣声充斥在这座小城的上空。曾有一段时间，这里以采矿为生。因此，这里也曾涌现过许许多多的百万富翁，车水马龙、高楼大厦。

二十年后，人去楼空，只剩下座座萧条的房子，以及荒无人烟的幽静园林诉说着曾经的浮华。

紫珞一家搬到这时，他已经是一位沧桑、孤寂的老人。乌鸦、虫鸣是盛夏这里的一种特色。燥热不堪的天气也使得这里人心惶惶。乌黑油亮的肌肤、堆积成山的褶皱经历着时代变迁的老人们扶手遥想着那纸醉金迷的旧时光。

门前的小溪从汹涌澎湃到落地成空，从芳香扑鼻到杂草丛生。百花园里的精灵们也一个个黯然失神、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去寻找窗外那更美好的未来。

希望是这座死气沉沉的小城里最昂贵的东西。因为从来没有过希望，所以他们也不曾绝望过。或许，一开始就没有信念，就会老死于这座小城。可紫珞不同，她来自一座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她知道灯红酒绿、拥红搂绿，努力漂泊于一个城的艰辛和苦痛。纵不会安热于小城的阴雨连连、死气沉闷的氤氲。终于一日，趁父母鼾声连天时逃离。

N城是一座经济发达的都市。它不似墨城每晚4时漆黑一片，虫鸣蛙跳的凄凉。他如一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热情活力，光芒四射。即使是午夜凌晨，仍旧于万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熙熙攘攘、人海匆匆。每晚紫珞做完几份计时工后总会在高楼耸立的大桥边张望。有时会怀念，有时在遐想：有多少种人、有多少类梦、有多少个漂泊，失落的灵魂。突然有一天发现迷失自己那么久，想要回头，却发现一路磕磕绊绊、厮杀连天的生活已渗入骨髓。恋念万分，不忍归去。

N城有一个特别大的摩天轮，每当思念家人，踌躇不前时，紫珞总会去最高处仰望。即使每回下来时蹲坐在垃圾桶旁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呕吐，也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

我和紫珞在一家心理咨询室相遇。她是一个瘦高的孩子，细长的脖子，白皙的肌肤，清瘦的面容，乌黑细长的直发。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在遥望，眉角间总显现着不曾这般年龄所有的忧伤。

你听说过人格分裂症没？由于巨大的落差，都市浮华烦闷的生活，紫珞患上了人格分类症。她把自己分裂成3个人格或许更多，我们也无从得知。她经常说一些离奇古怪的话语，有时连自己是谁也不从知晓。你问她叫什么，有时她会说叫紫珞、更甚至小囡，沫离….她流离失所、孤独无望地漂泊于这座都市。万家灯火皆与她无关。

或许墨城更适合于她。在幽静，空寂中慢慢老去，死去，如此以来，不会有雄心，不曾具贪念，不会在夜深人静之余孤身一人在漆黑中一根一根。

紫珞抽烟的样子很美，像是在享受这世间唯一的欢娱。她的中指修长而白皙，虽有些握烟之久而留下的厚茧，但细看确如朵朵盛开的红莲。有时候，小囡会从体内出来和我讲述颠沛流离而不乏欢笑的童年。大多说时候都是沫离在场。沫离是紫珞众多分身中最重要的一个。她性格极端执拗，曾有几次自杀倾向，至今紫珞手腕上还有许许多多或深或浅的疤痕。其实紫珞很幸运。于千万人之中，仿若孤军奋战但小囡和沫离却一直陪伴于左右。或许这就是最坚固的友谊和陪伴吧。

N城的春季很长，铺天盖地的黄沙袭卷着这片大地。紫珞每天奔波在这个城市的街道，她能够清楚地记得每户人家的门牌号却不曾停止过离开的脚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一切如云雾般飘渺迷离。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发呆，遐想。这也是她长期压抑自己的性格而导致人格分裂的原因。

王医师说：“或许有一天，她会好起来，像正常人般生活，工作，但也有可能一辈子在矛盾，孤独，挣扎中渡过余生”。

紫珞对我说：“她很喜欢看N城的夜晚，它少了白日的喧嚣像一个宁静而皎洁的月亮，又如新生婴儿般乖巧而美好，同时有似星星般温暖，照亮着这片大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等风来，观繁星点点，似幻如梦。

五年后，紫珞的病情恶化。她已不记得自己是谁，记忆力也严重消退，智商犹如新生婴儿般，甚至于不会说话。王医师和我一起把她送回墨城的疗养院。临别之日，天灰蒙蒙的，紫珞突然挣脱我们的怀抱，张望着灰蒙蒙的大都市黯然落泪，虽不能声，可她却如猛然惊醒般握紧拳头，努力撕扯着喉咙，泪水止不住地大片大片往下流。

我和王医师站在身旁默默地看着她和这座城市告别。“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是初见紫珞时，她对我说的话：即使纸醉金迷，拥红搂绿着居多，但她仍相信这世间最真挚的情感。可一次次的遇人不淑使她渐渐失望，以至于最后的绝望。最后沉溺于烟火和自己之中不能自拔。

送走紫珞归来的那天，N城晴空万里，大片大片的白云随风摇曳，人潮依旧那么汹涌，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开或到来而有丝毫变化。

终，于一人里，消失于千万中。人海汹涌、千山万水、一恍千年。回头张望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一步步地向人潮涌去，离开和相逢只是一瞬，就如留在这城的点滴痕迹。蓦然回首，猛然惊觉已献出了我整个青春。

你换了几个站。

我仍旧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