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的相亲之路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嗨!我叫张凡。

作为中国超2.4亿单身人士中的一员,又年超三十,相亲不可避免地成为我和家人生活中的母题。

国庆假期,就是我的KPI考核周。往年我都在老家疲于出席各种相亲局,但今年有些特别,因为疫情反复再加上没有买到合适的票,我前几天滞留在上海,后几天才回到老家县城。

当然,相亲项目依然是我的假日主题。只是,上海线和老家线双管齐下,一通操作下来,我完成了相亲KPI,结果依然单身。

作为资深单身人士,主动或者被动地,我早就听说了上海公园里那些著名的相亲角。比如,上海的人民公园,上海的虹口公园,中山公园等。就像农村大集一样,这些相亲角也是每周固定日期开放。

国庆假期第一天,我去了每周六开放的人民公园相亲角。一找到人民公园,我就有点发慌:在这个放眼望去都是老年人的角落里,我显得格外突兀。这里有被花草树木环绕的石板路,有长长的回廊,有可供吹笛演艺用的亭子。所有目之所及的这些地方,都聚满了老人,他们或坐,或站,统一的标识是身边都有一张A4纸。

相比之下,空手而来的我就显得准备不足了。好在,我还有一位女性朋友同行。这位女性朋友是我现在的房东,而她却只比我大三岁,孩子己经上中学了,她为人和善,温柔大方,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她和她老公免费供应着我和另一个租客的一日三餐,让我们平安渡过那段艰难的时光,有了那段共渡难关的经历我们俩便亲密了许多,我叫她刘姐,我们俩经常结伴逛街购物,这次陪我出来一路上她对我说:“我跟你说啊,别纠结了,遇到合适的早点结吧,不然离婚都赶不上好时候了,早结早离!”这话听完,我立马对刘姐投过去敬佩的眼神。

很快我就发现,作为无房无车无户口的普普通通的北漂女青年,我们在线上相亲或许还有些许竞争力,但在长辈扎堆的公园相亲角,毫无疑问,是要躺在鄙视链底端的。

结论来自我看到的那些A4纸。这相当于相亲简历,包含了各种个人信息,比如性别,年龄,学历,籍贯,是否上海户口,身高,体重,职业,收入等,基本上,一个人的前半生都在这里了。其中女性简历明显更多,而且,都很优秀。比如我看到的第一份,88年,硕士学历,互联网行业,年薪40万,择偶要求只有上海户口。

一位90年男孩的简历一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知名院校毕业,互联网大厂,年薪60万,身高175,阳光帅气,有短暂婚史”。我正在犹豫“短暂婚史”自己是否能接受,很快发现这完全是多虑。对方明确要求:要有上海户口,至少也是城镇户口。

我,河南农村户口,非独生子女,沪漂,自然是不在对方考虑范围内的。

后来的几场攀谈都证实了这一点。一位阿姨本来对我三十加的年龄、本科学历、从事互联网行业这些信息都很感兴趣,她目光炯炯,如同发现了什么猎物,很快,提问也逐渐尖锐起来。

“你是独生子女吗?不是的话,你哥哥结婚了吗?”我感觉对方的兴趣明显降低了一些。

“哪里人?是城市户口吗?”听说我家是从农村搬到县城的,阿姨便完全失去了继续问的兴趣。我一转身,她便失去了踪影。

可能因为出没在相亲角的年轻人太少,那天我俩得到了很多目光关注。那种从上而下的打量,仿佛我们是个二维码,她们的眼睛是个扫一扫。但,也仅此而已。毕竟,相亲角的男性资料只有两成左右,“女多男少”的供需失衡,早已写定了结局。

来之前,我想象中的相亲公园场景:我凭借着一张老实敦厚、深受老人喜爱的脸,和大妈们话家常,聊烦恼。去之后,现实场景:我只是个过客,匆匆来,匆匆走。最大的收获只是认识到:自己这个“三无”产品找不到对象可能也是正常的。

我丢失在上海公园相亲角的信心,在老家县城倒是找了回来。

忘记从哪年开始,“每逢佳节必相亲”已经成为我家铁律。每次爸妈问我“放假你回家吗”,其实潜台词都是“能安排相亲局吗?”

我甚至总结过假期相亲的全流程,大概分为四个时间节点:放假前两周左右,介绍人安排男女双方加上微信,简单聊聊;放假前一两天,约定好见面时间、地点;到家第二天,双方吃饭约见;饭后反馈以及介绍人的后续跟进。一般来说,它们会精准地如同大厂里的项目推进表——除了不需要使用飞书这类的协同工具。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介绍人早早就开始追着我问假期是否回家——除了12306,她是最早知道我放假安排的。得知我只能在家待4天,她发挥起产品经理的精神,要把时间安排得一秒钟也不能浪费。

我被安排了3场相亲。跟男方加上微信后,介绍人会随时跟进我们的聊天进展,关心约见面的情况。一旦发现我态度懈怠了,她要么搬出曾经的失败案例提醒我如何避免踩雷,要么劝我“父母年纪大了,不要让他们操心”。有天早上6点半,她还给我发了一条短视频,“你不结婚,没儿没女”。

在这样的轰炸之下,麻木的我只能精神摸鱼。比如,在她连续给我发几条60秒语音介绍男性信息时,我只用微信转文字的功能,连蒙带猜看个大概。我获得了一些信息,又好像没有,因为我也分不清,她介绍的三位男士中,谁有房子,谁的哥哥姐姐结婚了,又是谁的父母工作不错。

但见面的环节终究是躲不过去的。10月2日晚上我刚刚到家,第二天中午,我就坐在了被誉为县城美食地标的一家主打烩面的饭店里。地方是相亲对象选的,他在老家工作生活。

我对一切流程已经轻车熟路。由于生意火爆,作为主餐的面要等到半个小时,就着一盘凉菜一壶热茶,我们断断续续聊着天。聊天内容我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一次次加水,用筷子夹起藕片,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细嚼慢咽很斯文的样子。

回去后被家人询问见面情况,我答:“人不错,有想法,能说上话。”

第二场安排在晚上。其实县城的相亲局一般是半天,先吃饭,再开车在附近玩玩,但我想早早完成相亲KPI,便只保留了吃饭的安排。因为中午吃得太饱,第二场相亲饭局,我提议吃更加随意的串串。

这一次,我刚开始就想结束。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判断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打扮有些潮,还染了奶奶灰的头发,而我素面朝天,更像个学生的打扮,朋友开车,他坐副驾驶,我钻进后排时,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女孩独自出门遇害的新闻。我握紧手机,想着一旦有事随时报警。

一路相安无事。到店后,他朋友走了。吃饭时我发现,以貌取人并不靠谱。我们都不善言辞,但在无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他在尽力引出话题。从性格来看,他简直就是男版的我。不过,那天结束后,我们也默契地相互都没有发送消息。或许不是不善言辞,只是没有足够的动力去主动联系吧。

相亲对象都不差,但都没感觉。我的相亲流水席,总是这样的状态。长辈们无法理解,好在也不强求。当我推掉了第三场假期相亲局,爸妈默许了。

无效相亲局参加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可受打击的了。

尤其在上海,大龄未婚的人太多了,“宁缺毋滥”是我们最好的借口。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城市对独居人士的友好度远远高于县城。最起码,无需承受太多非议。

消极相亲,是我对让人窒息的县城相亲局的抵抗——打着“为你好”的旗帜,似乎周围所有人都有权安排和推动。多年下来,我已经熟练掌握了“不拒绝、不接受、不负责”的渣女式相亲套路。这样既可以避免跟家人发生正面冲突,又不至于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当然我也清楚,能从相亲鄙视链的底端挪到头部,这份底气很大程度是源于“男多女少”的县城相亲格局——这正好与上海相反。

在县城相亲市场,女性远比男性要枪手。于是,在考察对象时,女方家长会考虑房子、学历、工作甚至对方父母收入和人品情况,而男方家长多数都不在意女性是否有工作,人贤惠,会过日子就可以。

不过,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从县城相亲鄙视链头部位置滑落的风险。今年我己经三十三岁了,“上大学的结婚晚”这个借口,我很快就要用不上了。很明显,我在相亲市场上的标签已经明显变化:

“那谁家的女儿(重点是我父母的人品),上过大学,在上海。”

“那谁家的女儿,性格好,上过大学,在上海。”

“那谁家的女儿,上大学出来的找对象都比较晚,所以才耽搁到现在。你放心,肯定回老家的。”

“那谁家的女儿,上过大学,学的是法律,做的啥互联网,咱也不太懂,就听说工作不错。在上海。”

显然,越到后面,介绍人需要往我脸上贴的“金”就越多。这都是年龄增长的代价。

在相亲过程当中也会遇到一些趣事。我所在的县城只有两所不错的高中,相亲的次数多了,匹配到同学的概率也越来越高,比如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却忘记了长相,或者因为追过你闺蜜而记得长相的同班同学。

另外一个神奇的现象是,凡是和我相过亲的,几乎都一个月之内在朋友圈官宣脱单了。一位去年十一和我相亲的男生,今年十一已经在朋友圈发布了10月6号的结婚邀请小程序。换个角度想,我好歹也是为国家贡献了一点结婚率——虽然新娘不是我。

沪漂女生们在相亲市场的尴尬在于:一边是看不上的县城,一边是够不着的上海。把希望寄托在匆忙的老家假期相亲局上,不靠谱;在两千多万人口的超级城市里,找到那个完全合适自己的人,也很难。

那天在公园相亲角,有位男性在摆摊为自己征婚。出于好奇和一丝佩服,我们主动上前攀谈,并简单交流了个人信息。但在对方提出摘掉口罩的要求后,有点颜值焦虑的我还是礼貌拒绝,仓皇而逃了。迈出这一步,其实很需要勇气。

假期结束从老家回来之后,身心俱疲,我放好洗澡水,正准备去泡澡,电话响起。 十二点整,谁会给我打来电话?

号码很陌生,迟疑着不接,又觉得不太像是诈骗电话,哪有这么敬业的骗子?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很陌生。

“是你?你是谁?”这是我顶级厌烦的一种自我介绍方式,号码都没存,就算相过亲,也是被淘汰的ABCDEFG,没什么好东西。

我没心情玩这些深夜浪漫电话粥的游戏,准备敷衍几句挂电话。

“睡了吗?”一句很温柔的话,声线却仍旧没有任何温度。

“准备睡。”我回答,声音冷的像冰川。

“嗯,那不打扰你了。”

正准备挂电话,对方也始终没挂断:“突然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还记得公园相亲角那个摆摊为自己相亲的男人吗?”

我吓了一跳,“你是?”

“是我。”

“竟然是你?

“可是,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并不记得自己给他留过电话,接到他的电话真的是很意外。

“是那位和你同行的姐姐,我今天正好在他的饭店和朋友聚餐,我认出了她,她也还记得我,于是我向她要了的你号码。”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个世界还真小!”(忘了说一下,刘姐她家是开饭店的。)

他说:“说明我们俩有缘份”。“你以为是谁?”

我说:“没有,我以为是打错了。”

他说:“我想说,我需要很大的勇气才在那里摆摊为自己相亲,还好,你主动来与我说话,可是我太激动,太心急,把你吓跑了,是我不好,抱歉!”

我楞了一下,说:“已经过去了。没事,你不用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抱歉……”

我打断他说:“不要总是道歉。”

“那好,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他又非常绅士地说:“希望你做个好梦。”

“嗯。“除了像个答录机一样发出声响,我竟然如此词穷。

“睡前喝杯牛奶,天气转凉了,盖好被子。”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我久久握住手机没有回过神来。 我在努力回忆那天看到的那个人,白衬衫,瘦高个,小眼晴,不过笑容灿烂,牙齿整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好像和我同岁,……其他不清楚了。

第二天下班,刘姐给我发微信说请我吃饭,让我一定去,我也没在意,便答应下来,因为平时我就经常去她店里蹭饭,有时去帮她打打杂。

进门我就看到在公园里的那个相亲男……

“你好,我是……我是王磊。”

于是我今天又开始了一场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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