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是镇里的文教干事。因为父亲工龄长,镇里照顾父亲可以享受副镇长的待遇。
有一年,镇政府盖家属院,我家分到了一套。说是一套,其实就是前后两进的小院。后院有两大间,靠里面的一间是父母的卧室,外面的一间从中隔成一小间卧室和一个客厅。
父母的房间里摆着一张有三个大抽屉的办公桌,是父亲的专属领地。左边的抽屉父亲放着老黄历、信纸和钢笔等“工具”,没有上锁;中间常年上锁的抽屉是父亲的“保险柜”,放着他的私章、存折和账簿。父亲从小上过一点私塾,练下了打算盘的功夫,记账是一把好手。凭着这身功夫,父亲在解放战争中还给新四军当过差呢。解放后,新四军给父亲在城里安排了一个“吃国家粮”的工作,可惜后来父母生的孩子太多,再加上父亲对土地有着一份独特的感情,两个人带着一窝孩子回到了农村。
我总是记得家里有诸如小的孩子生日、开学、考上学校,大的孩子结婚、生娃,父亲都会郑重其事是打开中间的抽屉,把母亲叫到一旁。父亲拿出算盘,拨来拨去,再在他的账簿上记上几笔,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来,抽上数目不等的红票票递给母亲。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父亲把他办公桌上第三个抽屉的使用权赠给了我,还交给了我一把钥匙。从那以后,我写的诗集、小男生送的卡片、好朋友给的发卡、偷偷买的小说都有了藏身之地。初中高中一共六年,抽屉塞满了各种物件。
后来我上了大学,谈了恋爱,结了婚留在另一个城市。有一次回老家,父亲提起这个抽屉来,说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了,让我不如清理一下,把钥匙还给他。
谁知母亲一听就急得掉下泪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父亲,“你就缺这个抽屉?你有多少东西要放?留着这个抽屉,家里还有小宝的东西。”
我也掉下泪来,原来这个一直锁着的抽屉是青春年少的我留给母亲的永远记忆。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我想,母亲只要看到这个锁着的抽屉,就想着我还在城里的学校读书,而不是已经远嫁他乡。
直到母亲去世,父亲打开他的“保险柜”,拿出他收藏的母亲的金项链,金手镯,一一分给我们几个。但是父亲没有再提起那个抽屉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