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 年,15 岁的村上春树听完 Art Blakey and the Jazz Messengers 的音乐会,成为狂热的爵士乐迷。大学时代他很多同学希望成为作家,他自觉不是那块料,一门心思扑在爵士乐上,举债开了间爵士乐酒吧。
1982年,33 岁的村上春树完成三部小说。他发现每天 60 支烟加上熬夜写作身体撑不住,于是戒烟跑步。刚开始跑二十分钟双腿打晃——截止 2008 年跑完 26 个马拉松。他不认为自己毅力强,仅仅是对跑步的喜欢,超过对吸烟的喜欢。
2009 年,60 岁的村上春树获颁耶路撒冷文学奖。颁奖的以色列政府因空袭巴勒斯坦受到国际舆论猛烈抨击。日本舆论要求村上春树拒领该奖,否则抵制其作品。在国内外山呼海啸的抗议声中,村上春树出席颁奖典礼,发表了著名的“鸡蛋”言论。
关于“鸡蛋”言论,配合村上春树的人生剧本一并下酒,风味更佳。
讨厌的生活,一天也不要过
大学休学后,村上春树与高桥阳子结了婚。
他想到日复一日挤公车、充斥着莫名其妙会议以及对老板点头哈腰的职员生涯,讨厌到死,所以借钱开了家小店。小店播放爵士唱片,提供咖啡、酒类和菜肴——“只要能从早到晚听喜欢的音乐就行啦!”——多年后他感慨,这真是非常单纯、颇有些草率的想法。
开业前,村上春树从所有愿意贷款的银行借了信用允许的最高限额。小店装修完毕,他每天在店里扑腾到四脚朝天,回家后像一条冻带鱼——家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甚至连一只闹钟都没有。也几乎没有取暖设施,寒夜里他和老婆紧紧搂着几只猫咪睡觉。猫咪们也使劲往他们身上贴过来。
每个月要偿还的贷款有一次怎么也筹不到钱,村上春树和老婆垂头丧气走在深夜的路上,讨论着如果不捡钱大概这一关过不了了之类的话——蒙幸运之神眷顾——皱巴巴的钞票突然就躺在路上,让他们发现了。偏巧就是他们需要的金额。赶在银行拒绝承兑前他们捡回了一条小命。后来村上春树在书里坦白,当时实在狼狈到没有力气说诸如“交给警察”的漂亮话了。
就这样,二十来岁的村上春树从早到晚忙着还债。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他天天听喜欢的音乐感到满足,但对青春期多少有些奇怪的感觉:“哦,所谓人生就是这样转瞬即逝的啊。”
那会的他,还没碰过笔。
棒球场,从天而降的主线剧情
1978 年 4 月一个午后,作为养乐多燕子队球迷的村上春树到神宫球场去看棒球赛。那天晴空万里,他一个人斜躺在外场席,喝着冰啤酒,心旷神怡。
燕子队打头阵的击球手是来自美国的戴夫·希尔顿,一位清瘦的无名球员。第一局下半局,希尔顿漂亮地将球击到左外场,形成二垒打。球棒击中小球时清脆的声音响彻神宫球场,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毫无根据地从村上春树脑袋里冒出来:“对了,没准我也能写小说。”
那时他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从天空飘落,刚巧落在手掌心。
天启一般。
比赛结束后他坐上电车赶往新宿的纪伊国屋,买了稿纸和钢笔。每当深夜趴在厨房饭桌上一个字一个字让想法流淌出来,村上春树都有一种非常新鲜的感觉,心扑通扑通乱跳。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他忙里偷闲写出了第一部小说《且听风吟》,后投稿到《群像》编辑部。
不知道怎么就成为小说家了
几个月后都快忘了这回事,编辑突然打个电话吵醒他:村上兄你作品闯进最终评选啦——村上春树当初压根没有留底稿,若非编辑通知,《且听风吟》铁定随风飘逝了——他大概也不会再写什么小说,每每回忆到这一段他不禁心惊肉跳。
摘取《群像》新人奖后村上春树出道成为小说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随后近 40 年创造出 10 多部长篇小说、30 多篇短篇小说,以及不少报告文学、旅行文学、随笔等。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几十种语言在 30 多个国家发行。
据说每 6 个日本人,便有一个有《挪威的森林》。
2011 年《1Q84》位列美国畅销榜第二名。
2014 年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位列美国畅销榜第一。
据说俄罗斯畅销书排行榜前十,曾半数是他作品。
村上春树红遍全球。
成功秘诀,大概是任性吧
谈论创作心态,村上春树相当同意爵士钢琴手塞隆尼斯·蒙克的见解——尽管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做便好。至于世间要求什么,那种事情不必考虑。
对于跑步,他也是一个理念。村上春树从来不推荐别人跑步。因为如果有人对长跑感兴趣,他会自己开始跑步。如果他没有兴趣,无论怎么说服也没用。人类很自然地做喜欢做的事情,不会坚持做不喜欢的事。
成名后杂志常常向他邀稿,村上春树总是拒绝——他只在想写时才写,只写他想要写的,只用他喜欢的方式写。
他很看重读者的感受,曾经亲自回复 3000 多封读者的邮件——但说到底,还是由着性子在写——曾经整个日本文坛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的作品算不得文学,他懒得理会。
如果不快乐,写小说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了。只要高兴,谁说不可以,也没用。
鸡蛋之魂
那么镜头移回 2009 年的耶路撒冷,给到话筒前的村上春树一个特写:
请容我在这里向你们传达一个非常私人的讯息。这是我创作时永远牢记在心的话语。我从未将这句话真正行诸文字或贴在墙壁,而是刻划在我心灵深处的墙上。这句话是这样的:
“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
无论高墙是多么正确,鸡蛋是多么地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
谁是谁非,自有他人、时间、历史来定论。但若小说家无论何种原因,写出站在高墙这方的作品,这作品岂有任何价值可言?
我写小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给予每个灵魂尊严,让它们得以沐浴在阳光之下。
奔跑吧,老头子
2017 年,68 岁的他发表了《刺杀骑士团长》,揭露侵华日军的暴行。虽然遭到日本右翼抨击,但他自顾自地以讲故事的方式对抗着高墙和体制。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但凡稍微对他有一点了解的读者,大概都相信他会就这么在地球上日复一日地:
文字一直写下去。
爵士一直听下去。
长跑一直跑下去。
村上春树之所以能成为村上春树,显然跟以上三点脱不了关系,但绝不仅仅如此。
要说真正的原因,大概是他还在被父母娇生惯养的时候,或者留着长发三更半夜在新宿西口的下水道中露宿的时候,就相信了一种生活方式——
永远永远,遵循自己的感受生活下去。
即便下一秒,自己是撞上高墙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