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酒吧

李明：美女，我可以坐这里吗？

张晓：对不起，我在等个朋友，也许你可以坐在右边。

李明：谢谢，来杯威士忌。

调酒师：好的！

李明：美女，看你手腕上的钥匙，很熟悉，好像我也有一枚。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看一下呢？

张晓：哦？你的在哪儿？

李明：给，你看有什么不同吗？

张晓：嗯~，两枚钥匙本是一样的，钥匙黑白两色，我手里的是上黑下白，你手里的是上白下黑。请问你是？

李明：也许我就是你那个要等的朋友。

张晓：你是海风小贝？

李明：我只是一位被大雨淋湿的酒鬼。也许你可以给我讲一下钥匙的故事。

张晓：故事倒有一个，就是有点旧。

李明：老故事配着威士忌，刚刚好。

张晓：这是我外婆告诉我的，据说清末年，祖辈还在青岛，结实一位李先生，他为人很好，喜欢结实朋友，在那一带口碑不错，无论黑白两道，清廷还是那些外国佬，都敬他几分。

李明：这样的人会有一个很美的故事吧？

张晓：没有，而且很不幸。正由于李先生喜欢结实朋友，当时便结实了一位革命党，而李先生也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私下出钱出力。不久之后，有家中仆人告密，便被清廷发现，于是便被抄家逮捕。

李明：确实很不幸，遇上一个不好的时代。可这和钥匙有什么关系呢？

张晓：别急。逮捕前的那个晚上，那位革命党人得到消息后带着几位兄弟，想要护送李先生南下，被李先生拒绝了，他生在青岛，且年事已高，他不想撇下一大家人独自逃生，假如死了，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李先生拿出两把银钥匙，对那位革命党人约定，若此次能够活下来，今后相见便以这两枚银钥匙为凭证，希望能够照顾一下我的家人。

李明：这样说的话这两把银钥匙便是他们的信物了。你又是怎么得到的这把钥匙呢？难道你是李先生或者革命党的后代？

张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一个外婆讲给外孙女的夏夜小故事。

李明：那故事后来呢？

张晓：后来？后来外婆的外孙女远走他乡，来到了这灰色酒吧。

李明：你该回去找你外婆，要回后来的故事。

张晓：也许永远不会了。那个外孙女的外婆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李明：对不起，真为你难过。

张晓：收拾外婆的东西时，这枚钥匙旁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灰色酒吧，海风小贝。

李明：哦？所以才会一开始问我是不是海风小贝。

张晓：也许那个故事是真的呢。哈哈。你的钥匙是从哪儿来的？

李明：关于它，我这里倒是也有一个故事，兴许可以给你那个故事填一个结尾。

张晓：是吗？看来今晚这酒吧里只有两个人也并不会太无聊了。

李明：那就从那晚开始讲吧。那天晚上，几个革命党走后，李先生便把那位告密的仆人叫到房间。其实告密的人是仆人的妻子，有人胁迫他的两个孩子，威胁逼迫他的妻子去县衙告密。事后他才知道，立即告诉了李先生的经过。李先生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也没有太过责备。

张晓：李先生在房间给仆人说了什么？

李明：李先生家中只有一个独子，他不想李家断了香火，便许诺仆人青岛乡下老家几十亩地和一座宅子，希望仆人今后改姓李，今晚能够带着李家独子一起去乡下隐姓埋名，保存李家香火不断，并留给了这把钥匙。但是要留下仆人的一个孩子，用来代替李家独子。

张晓：那仆人答应了吗？

李明：那仆人答应了。当晚就带来了自己二儿子，领着李家独子悄悄去乡下了。第二天早晨，李家所有人被杀害。

张晓：此后仆人一家带着李家独子隐姓埋名了。

李明：没有，两年后的一个雪天夜里李家独子偷偷离家出走了，估计是饿死或者冻死了。

调酒师：也许活下来了呢。

张晓：对啊，也许活下来了。

李明：不会的，那个时代的那种天气，方圆十里，都是冰和积雪，没钱没吃的还有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断了药维持不了几个月。

张晓：你的故事结局也太惨了。

李明：是啊，更惨的是几个月后仆人一家也被杀害。

张晓：啊？凶手是谁？

李明：革命党！

张晓：什么？革命党？是那几个革命党吗？

李明：算是吧。其实他们只是几个刚加入革命党的土匪。头目姓张，那时被人们称作“好人张”。

张晓：“好人张”？这名字听着不像坏人呢？

李明：那时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这样。他虽然是个土匪，但是经常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人们于是送了他这个称号。但是，有时候一旦打破了所在社会的法律，一定程度上也就认为侵害他人的权益并不是必须被禁止的。如果他不够坏，那是因为吸引他的东西价值还不够大吧。

张晓：或许吧，不过杀人又怎么回事儿？

李明：仆人一家被害那晚，大儿子去收缴地租刚回来。因为是走的小门进的宅子，刚进来就发现满院子躺着横七竖八的身体，青色的地砖上四溅的红色血还没有凝固。他看着一群人从厅堂内走了出来，为首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那个革命党，好人张，在他印象中他好像很熟悉。他就躲在葡萄架丛里看着他们离开，跨过一个个院子里的尸体。他抑制着剧烈抖动的身体发誓，一定要让他们那些人血债血偿。

张晓：最近两年听说有几处发生了灭门惨案，不会是他们干的吧？

调酒师：也许有些是真的，也许有些是得罪了某些帮会吧。

李明：我觉得也是，听说一晚上有两家同时被杀，这就很蹊跷了。

调酒师：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但是故事的开头有点不同。据说好人张从某处得知这两把银钥匙其实是汇丰银行私人定制的保险柜钥匙和凭证，只要凑齐这两把钥匙，就可以取出保险柜的东西。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有李家数代人积累的财富，还有一张李家人发现的金矿地图。就像李先生说的，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好人也会不择手段。好人张在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便心生歹念，私下找人胁迫那位仆人的妻子，告发了李先生。李先生也按他的计划把家族的最重要的一把银钥匙交给了好人张，希望将来自己或家人有侥幸活下来的，可以东山再起，重振家族。

张晓：后来好人张真的杀了仆人一家，拿到了两枚钥匙，得到了那笔财富吗？

调酒师：没有，当时那枚钥匙没人找到。不过也许好人张真的会杀了仆人一家。

张晓：是为了那枚钥匙吗？

调酒师：对！而且关于当时李先生托孤给仆人这件事，我听说了另外一个版本。

李明：是什么？

调酒师：那晚李先生和仆人在书房密谈，李先生希望仆人能够带自己的独子离开，当成自己的孩子去养大。

李明：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调酒师：别急，先听我说完。那位仆人告苦，说怕被牵连丢掉全家人性命，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孩子，很容易惹人怀疑。

张晓：是啊，虽然他不义气，但他求自保也不能说他什么。

调酒师：李先生着急了，告诉仆人说可以把仆人的二儿子和李家独子身份换一下，并许诺给仆人一家大量田地和一座宅子。假若能够逃过此劫，一定重谢你们一家。

张晓：那个仆人答应了？

调酒师：答应了，毕竟这个条件对于一个仆人来说值得去冒险。

李明：也许是不得不答应呢？也许是仆人根本没有选择，那时候李先生一句话就可以让仆人立刻死。

调酒师：也许吧。不管处于什么原因，他答应了。

张晓：用一笔财富换来一条人命，亲生儿子的命。到底值不值呢？

李明：不知道，但那个年代可以从仆人一夜之间变成地主，从穷人变成富人，这样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呢？

调酒师：是啊，毕竟仆人出卖了李先生一家在先。

张晓：可惜最后还是全家惨死了。

李明：其实并没有。离家出走的是仆人的大儿子。

张晓：什么？你先前不是说是李家独子吗？

李明：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据说李先生将银钥匙交给那位仆人，并告诉了那个仆人关于银钥匙的约定。这位仆人在李家已经有七八年之久了，也曾听说过关于银钥匙的传说。于是，仆人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获得李家的那笔巨大财富，便将两个孩子的名字互相换了，一位叫李启明，一位叫李启恩，并编造了他们的身世。直到最后临死的时候，才将这件事告诉收租回来的大儿子，准确的说应该是李家独子。

张晓：仆人的大儿子叫什么？

李明：李启恩。

张晓：可惜最后仆人一家还是全都死了。

调酒师：也许并没有。听说过最近几年的灭门案了吗？据说那几家都是当年跟着好人张混过的人。也许他们当年都参与了。

张晓：你是说他们就是当年对李家谋财害命的好人张那批人？

李明：是的发生灭门惨案的都是当年那批人，你是说是那位离家出走的孩子干的？

调酒师：也不全是。有两家人是在同一天晚上被灭门的，而且两家人住的地方相距还是比较远的。

张晓：也许会有同伙？

李明：不是。同一晚上两家被灭门，这种事情不会有同伙的，很可能是另有他人。

调酒师：哈哈，今晚怕是要靠这个故事下酒了。再请你们两人喝一杯，三杯酒，三个人，一个故事。

李明：朋友，你的酒不错，但是也许我们该给这个故事一个好的结局。比如，我是李启明，她是好人张的外孙女，而你...

调酒师：而我是可能活下来的李启恩。提到结局，我觉得这三个人都会死掉。

张晓：为什么？

李明：因为李启明要让好人张血债血偿。

调酒师：也因为李启恩在是李家独子的时候，要让仆人一家血债血偿，在是仆人的大儿子后，要让自己用命去赎罪。

李明：赎罪？

调酒师：李启恩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李明：仆人一家是他杀的吗？

调酒师：对。李启恩本来在乡下老宅过着很平淡的生活。有一天去集市，一个陌生人看到他胸前的银钥匙，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一位老者结识了几位参加革命党的绿林好汉，在得知银钥匙的秘密之后，那几个革命党串通老者家中的一位仆人，骗取了一枚银钥匙。而那几名所谓的革命党成功拿到钥匙后，听闻仆人去向老者告密，以为事情败露，便立即返回将老者一家杀害，却未曾找到那个仆人。而那个仆人事后发现主人一家被杀害，更是害怕，便隐形埋名，虽然也同样拿到了一把银钥匙，但他更显愧疚，对劫后余生的老者独子更是照顾有加，并将银钥匙的故事永不再提，只是经常在噩梦中屡屡忏悔，屡屡被吓醒。李启恩听完这个故事，回去问了父母银钥匙的事情，那个仆人先是满脸恐惧，接着便是对他一顿大骂。当晚，李启恩以为自己冒犯了父母，想去向父母道歉，然后在父母房外，却听到了关于当年银钥匙的事情，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故事是真的，他现在的父母原来是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凶手，他想去找那个给他讲故事的人。他想立刻知道更多的真相，他想立刻离开那里。。。

张晓：所以他当晚离家出走了？

调酒师：是的。他什么都没有拿，脑子里全是马上逃离那个家。那个夜晚很冷，外面下了一天的雪到夜晚已经开始没过小腿，他身无分文，还患有先天的心脏病，他就那样怀着满腔的恨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了集市，从集市搭马车到了青岛这座城市。

张晓：他是怎么办到的，有点不可思议？

调酒师：是啊，他是怎么办到的？也许是那股恨支撑着他，如果冷静下来，也许他没有那个勇气去这样做。

张晓：他没有药也没有钱，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调酒师：上天眷顾吧，他来到一家酒厂应聘，这家酒厂的主人原是一名医生，由于喜爱酒，便开办了自己的酒厂。工作第三天，他心脏病发作，假死过去。主人前来查看情况，本着医生的经验，发现了他患有心脏病，并及时的将他救了过来。生活就是这样，在你充满绝望的最后关头，给你打开了一扇希望的窗口。

张晓：大多数人都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但上帝却把我们当成玩具来耍。我们要么配合，要么在这场游戏中不断制造着bug。那后来呢？

调酒师：后来他在工作中因为表现出敏锐的对酒的觉察力，得到酒厂主人的赏识，并跟随酒厂主人学习了大量的酒文化，成为酒厂的中坚力量。

张晓：生活慢慢好起来了，也许他会渐渐忘记报仇。

调酒师：没有，他也不会忘记，仇恨是支撑他一直走下去的动力。有一天，当他发现他有能力开始复仇的时候，他开始去雇人调查当年的事情，当年参加李家灭门案的人。他一步一步了解了整个事情，虽然还有些细节无法调查清楚，但这不妨碍他复仇工作的开展。

张晓：他还是无法忘掉那些。

调酒师：是的。他一方面开始去黑市招揽一些杀人犯，另一方面去调查当年那些人的地址。这需要很多的钱，他的工作薪酬已经不能够支付这些花销，他需要一大笔钱。所以他想起了那枚银钥匙。一天的下午，他带着一群人再次来到那个离开了几年的乡下宅子，人都变了，但还是被那里的老管家认出来了。

张晓：老管家一定很高兴吧，但不知道他是来杀他们的。

调酒师：他并没有想杀掉他们，但老管家认出他来了。他们一行九个人被热情的迎了进去，见到了两个热泪纵横的老人，他有一刻是想放弃的，你们知道第一次杀人并没那么容易。

张晓：可能不是因为杀人不容易，而是他们是曾经养育他的人。

调酒师：他心里告诉自己，如果他们把银钥匙还给他，他会放过这一家人的，但他们没有给。他从两个老人眼里看到的满是愤怒和绝望，这更让他觉得必须要杀死他们，为他们当年的恶去忏悔。

张晓：他们没有告诉他什么吗？一些事情的真相？

调酒师：没有，他们口里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作孽啊，作孽啊......”，他们的忏悔，为什么人只有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忏悔啊。

张晓：真是一个悲剧。

调酒师：他看到溅出的血，已经失去了理智，从客厅一直到大门，全是尸体，整个宅院的青砖快要被涂成红色。他翻遍了所有房间也没有找到那枚钥匙。

张晓：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后来为什么说是好人张那伙人呢？

调酒师：也许他也会忏悔吧。这是他设计的，先通知了好人张仆人一家的住处，并赶在他们之前杀了仆人一家，嫁祸给他们。

张晓：这样的故事结局不太好啊。

李明：世间事，把时间放宽，一切皆悲。

调酒师：是啊，世间事，不如放酒高歌，来，喝。

三人举杯，杯中酒一饮而尽，三人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