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读‖287 大别山的山

家住广州,原先的业主在院子里垒了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淙淙,每到周末在家休息,我经常伫立在假山前,浮想联翩,思绪很自然地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别山。

大别山才是真正的山。虽然不在中国“五大名山”之列,但其横亘千里雄阔壮丽的连绵山脉、饱满丰富的现代人文内涵却是“五大名山”所不具备的,威名赫赫,闻名遐迩,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是也。

大别山的山没有人工的痕迹,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它纵横千里,峰峦高耸,雄奇俊秀,远山近岫,画中有画,景中藏景;它横跨三省三市,南依长江,北靠淮河,是天然“大氧吧”和“千里大盆景”。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大工厂,也没有大型矿山企业,人口也不稠密,山清水秀,原始植被丰富,林木葱茏,空气清新,奇花异草竞相绽放和舒展,满眼青翠,馨香阵阵,“原始”状态凸显。

春天的大别山,春山如妆。春草萋萋,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桃红李白,蛰虫昭苏,蜂飞蝶舞,莺歌燕舞,到处春光融融,生机勃勃。

夏天的大别山,夏山如碧。夏树苍翠,万木争荣,叶稠阴翠,郁郁苍苍,蝉鸣鸟叫,昏鸦聒噪。碰上雨天,夏水汤汤,乱云飞渡,万山碧绿,山峰雨雾缭绕,空空蒙蒙,犹如仙境;雨过天晴时,紫霭升腾,彩虹架桥,汩汩淙淙的一泓溪水变成了洪涛滚滚,水流峻急,一路狂奔向前。

秋天的大别山,秋山如洗。秋高气爽,层林尽染,秋菊盛开,遍地黄花,秋兰葳蕤,秋实累累,到处呈现出丰收在望的景象,山山壑壑、沟沟洼洼里飘荡着此起彼伏的欢乐歌声和话语声。

冬天的大别山,冬山如睡。朔风怒吼,满天飞絮,寂寂青山一夜白了“少年头”,格外壮观;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银光闪耀,冰河莽莽,冰峰皑皑,处处充满诗情画意,时时让人诗意盎然。

重峦俯举水,碧峰插遥天。我的家乡就在大别山深处的麻城市西北部的风簸山村。崇山峻岭中,山脉逶迤,奇峰突起,峡深谷幽,鸟鸣山涧,各种动物繁衍不息。世居在大山里的老百姓淳朴、善良、勤劳、坚韧,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与世无争,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俭朴和悠闲的生活。

大别山是一座有着光荣革命历史的大山。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都诞生在这里。在解放战争中,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犹如一颗钉子,楔入国民党统治者的心脏中。大别山淳朴的人民以无限的热情和慷慨的行动迎接人民解放军的到来,不顾生命危险,冒着凛冽的寒风和“还乡团”的冷枪,给解放军送衣、送鞋、送粮食,使刘邓大军安然度过了大雪覆盖的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南京的国民党政府西眺大别山,以为可以冻死刘邓大军,没想到刘邓大军虎踞龙盘在大别山里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最后,他们猛虎出山,把国民党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势如破竹,使中国革命形势发生了战略性大转折、大变化。两百名将军同一个故乡,说的就是这里苦难辉煌的故事。为了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数十万大别山儿女永远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在改革开放时期,大别山又成了金山银山。这里物产丰富,物阜民丰。乡亲们靠山吃山,大力发展农林产品和乡村旅游,一些特色农产品畅销国内外市场。家乡的油茶、菊花、板栗、松脂、黑山羊等农林业产品,成为新时期农民发家致富、脱贫摘帽的主打产品,也是时下热门直播带货的网红产品。原来藏在深山人不识的土特产品,如今像“俏媳妇”一样,人人想要想娶,农民的收入大幅度提升,大别山农民贫困的帽子早就摘掉了。

我是在大别山的怀抱里长大和成人的。20世纪70年代初,还是孩童的我,在山上放过牛、砍过柴、挖过野菜、采过茶子、摘过野果、挑过炭、炸过石头、挖过狗屎金(云母)、山药卖钱买鞋袜、买课本;也撸过兔子、抓过野鸡、捡过野鸡蛋、诓过狐狸、打过野猪、消灭过土蜂窝、追过蛇、捕获过斑鸠、戏弄过刺猬、套过獐子……既享受过大别山赐予的各种福祉,也尝试到大别山馈赠的各种艰辛和无限野趣。而这些,正是今天大部分孩童所无法得到和拥有的。我时常暗自庆幸,觉得生在大别山、长在大别山,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气和骄傲,也是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我有时想,假如把大写的人按比例扩大映照在茫茫原野上,大别山就成了我身体里的骨骼,各处河流是我身体里的血管。顶天立地的山峰就是我的脊梁,连绵起伏的山脉就是我的臂膀;山上茂密的树林就是我的发梢,原野里葱茏的植被就是我的皮肤……我的血脉与灵魂其实早已与大别山融为一体了,不管走到哪里,身在何方,念兹在兹和魂牵梦萦的始终是我的大别山。

岁月如歌,人间沧桑。站在人生的另一个视角上看,父亲似山,从来没有向风雨雪霜低过头,更没有向困难和贫穷让过路;母亲似山涧清溪,从来没有停下勤劳与欢快的脚步,一生都在辛劳地向小康生活奔跑,从来没有停歇和彷徨过。

山高水长,润泽一方。我爱铸就我坚韧、刚毅品性的大别山,更爱这里养育的我的父母和勤劳的人们,我要用一生的时光深情地把他们歌唱和赞美。

时下的我生活在富庶、引领时代潮流的白云山脚、珠江河畔、粤港澳大湾区,但大别山的山始终在我心头巍峨耸立,它和白云山遥遥相望,构成了我生命中两座最为重要的山体,一座是精神的山,一座是物质的山。大别山的水也在我心间汩汩流淌,永远不会干涸,它和珠江水一起润泽和滋养着我的肉体和思想,两种水质已融为一体,密不可分,浇灌着我的灵魂。大湾区和小山村更是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两个圆点,支撑着我砥砺前行。

回眸大别山,思念大别山。大别山虽不语又不知,但我还是要告诉世人,大别山孕育出来的千万儿女的气质和品性就像山,既坚韧、恬静、沉着,不惧风雪严寒,又宽厚、朴实、宏大,富而思进,默默奉献,懂得知恩图报。大别山溪水欢歌,仿佛不停地深情吟唱着大别山人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甜蜜、绵长、久远。

我爱大别山!祝福大别山!



(原载于2023年9月2日《黄冈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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