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年初一,哥哥们照例要回老家祠堂拜祖。每家每户在清明和春节都全家或派代表回去。一百多户人家,无一例外。
现在所说的拜祖就是在村里的大祠堂烧香,放个热火朝天的鞭炮,热情地跟村里的叔伯大婶,小时侯的伙伴见面聊天,热闹一番。
热闹的只有村里的大祠堂。大祠堂被重新修整,贴了瓷砖,刷了白墙,墙上刻着重修时出钱较多的名字,还是那个结构保留了天井和石板台阶。
全村人回去拜祖时,大祠堂里鞭炮嘈杂,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村里别的地方无人问津,要看也是一排排破损的房屋,一户户大门紧闭,人去房空。
我有两年没跟随哥哥们回村庄了。虽想见村里人,想见小时候的伙伴,想那里的一草一木。但敌不过怕见老村庄的一片衰败荒芜,鸡犬不闻,十室九空。怕回去的心境与怕去车站送行一样。
现在村庄里只有春节和清明才有人气,别的时间寂静得可怕。村庄里的热闹和辉煌不复存在。村里只住着几个不肯搬走的老人。村庄它曾那么美,那么壮,如世外桃源。我不愿回去看到它苟延残喘的样子。
年少的我早早就离开了故乡,把带给我快乐童年的村庄扔在了身后。村庄离我越来越远,当我回过头来寻找它时,发现原来的村庄不见了,我也回不去了。
村前的鱼塘没有了鱼,只有垃圾堆在鱼塘边;村边的小溪真的变小了,不再清澈急流;清晨的溪边没有成群的洗衣女人,没有了她们的嬉笑打闹声;村前后的稻田不再春种秋收,不再稻花清香,不再桃李芬芳;有的只是荒芜田野里的杂草丛生,倒塌的围墙,一片狼藉。
一排排曾整齐而建的房子倒塌了许多,包括我家的两层大土房。我家门前的杨柳树长得更高了,疏于照顾的它枝条杂乱低垂飘摇,如我再见到它时的心情。
曾爬上柳树高歌的女孩长大了,她回来了。那些树下听歌的人去哪儿了?那个依山傍水如山水国画般美丽的村庄去哪儿了?
眼前的村庄,我不能认领,也无法认领。于是我去周庄,去婺源,去泰宁,去丽江,去连南瑶寨,到全国各地去寻找那村庄,可它们不是。就像再美的女人也不是我娘一样。这绝不只是因为改变,所以才怀念这么简单。
我所怀念的村庄里的家是一个完整的体系。院子前面是菜地,院子后面是山是树林,院子门口是狗洞,狗洞那边是鸡窝,鸡窝后面是猪圈等,再往里面是人住的地方,我们的家是与万物共处的家,不只是人住的家。在家的周围有那么多的动植物和我们一起生活,这是一个院子所承载的文化,完整地保留了我们农耕民族的生活理念。
当有些人提出新农村建设,农村城镇化建设,把许多农民赶进城里,赶上高楼的时候,其实是把我们祖父辈们世代积累下的乡村文化体系丢弃在了乡村,丢弃在那个破院子里。
许多村庄被不同程度地破坏和丢弃,村庄正离我们而去。离开村庄的孩子在城里过得好吗?丢在身后的故乡还能回去吗?沧海无言,大地无语,我欲哭无泪。
或许你没在农村长大,没有在村庄生活的童年,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个故乡。当我们把故乡丢在身后,到外面闯荡的时候,故乡是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于我,那小村庄是我的故乡。我拿什么去抵抗故乡的荒芜,去阻止村庄家园的废失?我无能为力,村庄在痛哭。
回不去的村庄,让我们所有回家的脚步都已踏踏实实地迈上了虚无之途。这又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