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安其人,我完全是听别人讲的。在讲述人的嘴里,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特有“个性”的人。
我说过,我从没有见过老安,不知他的年龄、模样。但在我心中,他大概是这个样子:
形神兼似马云六七分——长相不起眼,但是第一眼让人感觉这人好相处,甚至有些好欺负。于是,有些在生活中习惯了忍气吞声的心理不平衡者,见了他这长相,以为可以无所忌惮地发泄一下,却不呈想因此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老安已经明显凸起的眼球上,罩了个黑框粗腿眼镜,镜片上整天雾朝朝的。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你会看到眼镜片上油路清晰的指纹,或者是被烟呛的亦或酒喝过了后,浊泪干涸留下的黄白色斑渍。老安就是通过这样两片镜片,挑剔地审视又深邃地解剖着眼前的这个世界。
在这个海滨城市,在这样一个樱花马上开败的季节,老安应该穿个黑灰色的夹克——好像早过时了又好像一直没有过时的那种。他浓密的头发——以疫情为借口,他大概有三个多月没理发了——在干燥又有些放肆的春风里张牙舞爪。这样一来,他那张眼角和嘴角刻着深邃皱纹的小脸常常会在阳光下、花影里若隐若现。
我觉得老安一定得这样身材精小才行,高壮或者肥胖甚至秃顶,都会让他的外在气质和内在品质大打折扣。
在这样的海边城市,不管是在某条梧桐树正在喷薄着黄绿的人行道上,还是在被似花非花探了一头红发的冬青树隔着的路口,或者是在某个小区樱花飘落、杂花盛开的非车行道上,你偶尔与他碰面了,他会仰头晃着脑袋,力图将粘在镜片上的头发甩到一边去,左手手拽着灰黑色夹克的左襟,直扯向右胸,那样子像是怕风抢夺了这衣服去,又像是企图掩饰他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他右手熏黄的食指与拇指间,会捏着一只烟蒂。他狠狠吸完最后一口,又狠狠将烟蒂甩在脚下,迅即又狠狠将它碾成灰糊糊的破毡片,才微仰着头,顺着风向将在肺里周游了一圈的黄烟狠狠吐出来:“我X,这风!”
现在的老安就是这个样子。
或者说,老安一直是这个样子。
但我们要看的不是2020年春天的老安。
我们要写的老安是从内到外都激情难耐热血沸腾时的青年老安。而讲述人,那时候应该才踏进鼻涕还让人催着擦的初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