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十八块五，要塑料袋吗？”
从打折哈欠的店员手里接过白色的袋子，我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慢慢走出了服务区的便利店。
秋夜的寒意愈发的浓了。昏黄的路灯下，昔日四散飞舞的虫豸已不见了踪迹，四下一片死寂，只有偶尔的一阵风卷起的几片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靠在围栏上，没什么车经过的高速路显得异常宽广，像极了小时候老家村子里睡过的土炕，让我突然涌起一种想在上面躺着翻滚的欲望。
可腰间的痛感提醒我，该上路了。
吸完最后一口，我把烟屁股掐灭在栏杆上。那股夹着焦味的尼古丁的芬芳甚是提神，混着汽车尾气里影影绰绰的汽油的味道，让我有了继续旅程的念想。
路还很长。
发动车时，我发现后保险杠松了，伴着发动机的震荡，打在车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一个上足了发条却停不下来的老式闹钟，不厌其烦的提醒我这台车就如我的人生一样，里程数早跑够了，是时候体面的报废，回收，拆解，早点走进轮回，反馈社会，回报大众了。
被这声音催着，我踩下油门，拐入大路，伴着这台破车，一头扎入四围群山圈成的巨大的黑色口袋中。天幕薄朗，稀稀拉拉的星星闪着黯淡的光，月光微亮，有气无力的垂在叠嶂的丘岭矮山间。我一直觉得这样的夜晚和我很衬，就像黑色的立领外套和银色的衬衫和我很衬一样。但她从来不喜欢我这样的装扮，明亮的色彩在她眼里才适合我。她还在时，我的衣橱里就像关着一道彩虹，连内衣都是亮闪闪的，不像现在，看着跟钢琴琴键一样。
又想起她了。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可能我的耐药性太好了吧，十年了，她依然萦绕心头，比我心脏搭桥时用的德国支架还要耐用。
拐过一个山口，我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悸动，是啊，就算是德国货，也有过期的一天。别急，我已经在路上了。
过了最后一个隧道，平坦的大道笔直的向前延伸，视野也开阔了起来。路上依然没什么车经过，只有频频闪过的路灯在不厌其烦的向我致敬。我点燃一根烟，向它们挥手还礼。不知这些坚守岗位的铁棍子们已经见证了多少人的末路，而这些人又会有怎样的感慨，苦痛，与无奈呢？还好，最后，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安宁。
对，安宁。此刻的我只愿寻得安宁。
出高速口了，我想要的安宁近在咫尺。
八分峡瀑布比我想象的要高一些。
东方泛起鱼肚白了，借着曦光，我艰难的爬上这个还没有被开发的地下景点。山顶上的风很大，这件单薄的风衣有些吃不消了，我缩着脖子，走向崖边。
的确很高。入秋的缘故，小河的水流稀稀拉拉的倾倒而下，还没落入池里就被风吹散了，下面黑洞洞的圆潭也没什么波澜，像一张满满张开的大嘴，等着有人投食。
希望我能合你的口味。
我从口袋里取出准备好的白色药丸，一口吞下，深吸一口气，纵身越下。
水真的很冷。药起效果了，我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头顶的光越来越远，无尽的黑暗围了上来，像一张看不见的网。
别了。
一架无人机从潭面上掠过，回转了一圈，确认没人浮上来后，飞回了不远处操控者的手中。
“完事了。这哥们挺干脆啊。”
梳着小辫的男人麻利的收起无人机，满脸戏谑的甩给另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今晚收成不错，点击破千万了。”
络腮胡看着笔记本屏幕，兴奋的吸了一口烟。
“下次整点刺激的吧，爆炸什么的，老这些太没意思了。”
“蠢货，不怕条子啊。”
络腮胡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亲爱的小风筝啊，我们开始下一个目标吧。”
说完，两人跳上吉普，绝尘而去。
远处，旭日正从群山间慢慢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