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道奇出场

我一直想着，我们一定要养一只小狗，这个人太喜欢小狗了，想想她得到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会有多开心，做什么都值得。

  那年我们高三，一些想做的大动作都以高考之后开句。比如，高考之后，我们就养一只金毛，养的胖胖的，不用他会什么握手打滚的技能，开心健康就好了。（一年之后也确实证明，我们的想法真是多余了，道奇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学，只会开心的甩着舌头朝着我俩扑过来。）我俩在回家的路上，在睡前的床上，认认真真的说着现在看来及其青春风格的计划。  

  是年轻的相爱的我们，那么强烈的要让其成真的计划，没太大惊喜的，所有那个年纪相爱的人们都知道的。 大学我们要去一个城市，找一个折中的地方租房子一起住，没有课的时间每天回家遛狗，一起买菜做饭，夏天的晚上穿着拖鞋和松垮的衣服一起去逛夜市，冬天围着一条围巾买街边的烤红薯，忙完期末考试，寒暑假一起坐车回家，带着一堆给家人们的礼物。

  那个时候的我们，如果高中毕业，需要难过的只有和这个人生阶段告别，和周围的朋友们告别，笔直的道路出现了无数条分支，人生有千万种可能性将要在大家身上发生，而下一段路我们还是要一同走。

  太阳每天会照常升起，夜晚也从不缺席，冬天会冷，夏天会热，苹果熟透会掉在地上，我和她，是在一起的。

  后来后来明白，太理想的计划，都只会出现的故事书里，生活中不行，我们没能成为墨菲定律的例外。

  想让她有一只小狗的想法，从我们认识到在一起，从没有忘过。她喜欢的东西，我总是记得很清楚。于是在高考之后的夏天，我俩和宠物店的老板发了很久微信，在无数的小视频和图片里，选中了这只小狗，瞒着家里先斩后奏，抱回了这只出生刚四十天的小金毛。那个下午的阳光真的太好了，回忆起来傍晚落日的余晖细细的洒在身上，阳光是柔软的金色，是道奇身上的颜色，那个时候它真小，我俩骑车带它回家，从小就表现出非凡的个性。不想坐在踏板上，一直往下跳，没办法我像抱着小孩一样抱着它，这才安稳了一会。第一次带着道奇回她家，不争气的道奇就尿在了床上，阿姨一脸无奈的看着排排坐的我们仨，说我俩太任性了，这只小金毛憨头憨脑的躺在床上，没顾及家里有点严肃的气氛，就这么睡着了，在它尿过的床单上。它的名字是讨论了很久才定下来的，我起过六一，阿姨起过美美，招财，最后还是有着较高家庭地位的她起的道奇，正式登入疫苗手册。

  我家是不允许养狗的，尽管我一直做着铺垫和心理疏导。  

  高考那天的天气很好，我俩走到小区的车库，天气清爽的有种要去参加运动会的感觉，我们的考场不在一个学校，兵分两路出发。等着考场开门的早上，校门口到马路对面那些文具店里都是考生，有人紧张的抱着家人，有人还抱着公式书做最后的输入。我妈妈唯一担心的是我考语文的时候会睡着，扯着我去买了两罐咖啡，逼着我进考场之前喝一半，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她总是表现的比谁都不在意，让我也未曾因什么而紧张。在文具店的门口，不知道哪边来了消息，说不能用0.05mm的直流签字笔答题，人群炸开了锅都去买笔，第一反应赶紧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去买笔，其实后来进了考场才知道假消息传播速度可真快，考场都是统一发放文具的，答完题都带不走。 在超市结账的时候，自动铅笔妈妈又买了四只，我偷偷想笑，哪儿需要那么多笔，看得出来她还是有点紧张，她就是这样，自己紧张也不说，笑着告诉我只要不睡着就行，平时都学过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进高考考场前，很多家长和孩子在那个门前告别，说考完就在这个位置等着别走丢，别落题，别忘了涂卡，还说答题看着点时间，诸如此类的叮嘱。我站在考场校门口一脸严肃的转头，和我妈说的话是：“我俩考完能不能养一只金毛。”

  那是多么千钧一发的时刻，是提要求的黄金时刻，关系着我高考的心情，提笔作答的动力。我妈妈站在路对面，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快点进去：“不行，想都别想。”

  就是对小狗这么抵触的她，后来坐在沙发上揉着道奇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笑着和道奇说，道奇真快，我在哪屋叫都找得着，简直是警犬。  

  带道奇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我俩看着时间，我妈要回来了，还没想好先斩后奏的这个证据该怎么解释。我俩把道奇抱进一个垫着棉被的竹筐里藏在书房关上门，然后两个人跑到客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看着电视，记得我妈开门进屋的时候，我的遥控器拿的都是反的，我和她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故作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头介绍道奇出场，直到道奇自己睡醒了，在书房嗷呜嗷呜的叫。我妈坐在沙上：“怎么听见，咱家有小狗的声音呢。”我俩：“没有没有，电视里的。” 然后又过了一会，道奇开始挠门，我妈妈循声而去，打开房门，在等待出场的时间里，道奇尿在地上一摊，然后离那块地砖远远的坐着，她看着道奇，道奇也看着她。“你俩给我过来，我就说一直有动静，这小狗，哪来的。”  

  希望我妈不会看到这篇文章，我俩当时对了对眼神，对付家长的工作从来都是我的，因为道奇是花了两千买的，说实话还要多解释攒了零花钱的事。“她哥哥家的金毛生了一窝小狗，照顾不过来送给我俩的。”她哥家确实有只金毛，天知道那只金毛其实是公的，总归是圆上了来路，也算亲属家的。我妈妈扶着额头，下了最后通牒，家里不能养狗，只能住一晚，明早马上送回去，要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没等我俩开口，我妈倒是先说了，那个，先养一个月吧，上厕所你俩必须勤着遛，喂粮喝水也负责好，屋里不能乱，不能有毛。能做好就养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送走。

  这一个月的期限，道奇一留就留了两年。  

  后来她问我妈，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态度，得到的答案是，在我俩还没起床的那天早上，道奇醒了之后，摇摇晃晃着，把我妈妈卧室的门推开了，坐在门口小小一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我妈妈是个非常容易心软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后来听她自己翻译的，道奇那天早上是在说：你别赶我走了，我就这么点，还这么老实，能把家里弄乱成什么样。  

弄乱成什么样，之后我们都知道了，大概就是需要搬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