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汪。

进来了一个“老巫婆”，我真希望能赶快滚出我的家，因为我和她有深仇大恨。如果我是古代的皇帝，我一定下令将她凌迟处死。不，凌迟处死就便宜她了，一定在死刑前好好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后的尸体，丢到大沟里喂豺狼虎豹，要不就大卸八块，然后剁成肉酱喂狗。不过我觉得，连有人性的狗都不会吃！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是母亲大喜的日子，是母亲开启另一段人生的日子，却也是母亲地狱生活的开始。

当天早上五点，母亲从南房出来，穿着平常已破旧缝补多次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昨天晚上下了整整一晚的雪，虽不大，到到早晨也已有一拃厚，明晃晃的刺的她的眼疼。走到北屋房檐下，拿起一个铁桶。发现里面的水已冻住，拎着它在台阶的石头上狠狠地磕了几下。却发现一点起没有用，不过幸好里边的水不多。母亲就又拎着它，来到院子里，走到井边。没有辘轳，只能用手握住绳子打水。三两下就打了一桶水上来，拎着重达五十斤的水，回到了北屋屋檐下的灶台前。掀开锅盖，舀了瓢水刷了刷大锅。又拎起那桶水，哗，哗，都倒入了锅里。啪叽，一拃厚圆桶形的冰落入锅中，溅了母亲一身水。但她没时间换衣服，再说她也没有可换的衣服，除了——她的嫁衣，可她怎么可能舍得现在穿呢！继续点燃火，添柴，拉风箱，必须让火足够旺。因为她必须在起床收拾好之前做好饭，要不然将会有九个人会饿着肚子等她做好，而那样的话，她会过意不去。

三年前她十七岁，大姐刘招弟嫁到了外村，临走前说，锁英啊，从小你就跟着我干农活，做各种家务，洗衣做饭，做鞋裁衣，样样都会比你姐我做的都好。现在我要走了，家中就属你最大了，从此这个家就交给你照顾了！

从此，家里的重担压在了她一个的身上。每天照顾年迈的姥姥，姥爷，多病的父母，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还加上家里的牲口和地，以及几乎是所有的家务活。每天早上五点起，半夜一点才睡，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而她，就这样风雨无阻过了三年。弟妹们都大点了，可以减轻一点负担了，而她却该嫁人了。

村里有种说法，女儿长到十八岁就得嫁人，最晚到二十岁。要不就可能把灾难带给娘家，如果谁家娶了年龄过了二十岁的女儿，那娘家和婆家都会有灾难发生。所以母亲在她二十岁的最后一天才嫁人，这样她可以在家里多出一天力，多照顾一天家里。

或许有人埋怨村里这种习俗，结不结婚是每个人的自由，为何要在二十一岁之前把自己嫁掉？虽说是由于这种习俗，和为了给两个弟弟凑够上学的费用，但对于母亲来说，仍是一种解脱，是幸运的，她终于可以摆脱目前贫穷困苦的生活。在她本该玩耍的年纪，却要担起家里的重担，承受着连一般大人都无法承受的苦难。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现在，她将要嫁人，去开启新的生活，有一个疼爱她的男人，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然后幸福地过完余生。老天爷会让她如愿以偿吗？

浓郁的饭香从锅里飘了出来。她回到自己屋里，把三妹想弟四妹生弟叫起来；又去另外一个屋里，把爹娘叫起来；又去北屋把姥姥姥爷叫醒，帮他们穿衣，洗脸；最后去叫两个弟弟起炕，一进屋看到两人已下了炕，问到，你们咋起的这么早？六弟进宝说，那早？是你做饭太磨蹭，我们早就饿坏了。五弟招财说，是啊，我们吃了饭还得去上学呢！明天，你能不能早点起来做饭呀？听到这些言语，她愣了一下，想到，天哪！他们都忘记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明天我就不在这个家了。他们都还小，这我要是走了，一大家子的生活可怎么度过呀！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他俩早出屋了。自己随后也出来了。

看到三妹四妹已洗漱完毕，母亲说，想弟去盛饭吧！生弟，你也去，去帮你三姐想弟。

才盛了两碗，五弟招财六弟进宝各端起一碗就开始吃了起来。

想弟说，谁让你吃呢？姥姥姥爷，爹娘都还没吃，你们就先吃起来。爹，你快过来看！

正在蹲在门槛那正在往烟锅里装烟丝的姥爷刘金一看，说，这有什么，让他们吃吧，一会还上学呢！

母亲听见后说，这怎么能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再上学，也不差这几分钟啊！

刘金又回到门槛那点着烟，说，他们还小，算了，赶紧让他们吃，吃完了去上学。

母亲说，爹，你就这样惯着他俩吧！迟早会被你惯坏的。

这时，来回帮三姐想弟的碗端到桌子上的四妹生弟把碗放到桌子上，走到刘金面前，说，爹，我也想去上学！

刘金吐出嘴里的烟，说，你上什么学？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五弟招财六弟进宝放下碗筷冲着生弟各做了一鬼脸。

生弟说，我不想在家里待着，为什么五弟招财六弟进宝就可以去上学，而我不可以？

刘金又抽了一口，说，家里没那么多的钱，只够他们俩上学的。

这时端着饭的想弟也说了句，那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俩？不是四妹，四妹也早该上学了！看看她的小伙伴们都还在上学！

刘氏韩玉无力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那供得起这么多人去上学。连他俩的学费还是你二姐锁英……哎，不说了。

生弟生气的说，你们老说五弟六弟比我们姐妹几个聪明，你要是让我也去上学，我肯定比他们还聪明！说到底，你们还是重男轻女。

刘金生气的说，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帮家里干活，到年纪了，找个婆家嫁了，多好！上学，上学，女孩子上学白嘛用没有。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过去打你！

吓得生弟跑到了三姐那，哇——哇——生弟嚎啕大哭起来。

招财进宝也不吃了，静静地看着。

生弟一哭，刘金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边说边朝着生弟走过去，你还敢哭，你爹还没死呢！

刘金被母亲拦住了。

母亲的姥姥韩珍珠说，闹够了没有，我还没死呢，想闹等我死了，怎么闹都可以！现在都给我坐下吃饭！

刘金是招赘来的，还是怕母亲的姥姥韩珍珠的，于是就不要打生弟了。走到桌子前，对着招财进宝大声嚷嚷着说，都吃完了不，吃完了都给我上学去！吓得招财进宝赶紧马上撒腿跑到自己的屋里拿上东西，又赶紧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