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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决心抛弃我,是在我9岁那年。
因为父亲出轨,家中没了收入来源,母亲决定带15岁的姐姐去南方城市打工,而我则被留守老家,与奶奶相依为命。
母亲走时,在我衣袋里塞满糖果,她蹲下身子抱住我,满含泪水,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从此,我说自己是孤儿,没有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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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拼命地学习,期待有一天成为奶奶的骄傲。
只是,我的努力赶不上奶奶衰老的速度,我16岁那年冬天,奶奶去学校给我送饭,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再也没有醒来。
那段时间,邻居张婶的女儿芳姐回乡探亲。她比我大七岁,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
在她打算进城做工时,我请求她带我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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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在扬州一家制衣厂做工。工厂还挺大,有500多名工人。薪水不高,但是吃住全包。
我和芳姐分在同一间宿舍。宿舍很小,只能放下两只小板床。我们从食堂打了饭过来,就着破彩电边吃边聊。饭后,芳姐会切一盘蜜瓜或者桃子之类的水果,摆好叉子递给我,眼神里都是宠溺。
天冷的时候,我们宿舍没有空调,我的血液循环不好,手脚冰凉。芳姐招呼我和她一起睡。
我的身体挨着她,她把我的手脚放在怀里。她亲了我的脸颊,很认真地说:“晶晶,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点点头答应了。16岁的我不谙世事,相信这美丽的誓言,能到永远。
有一天,我发现芳姐的眼神躲躲闪闪,她告诉我,晚上她男友要过来借宿,她已买了一层隔帘,到时候,两张床可以隔开来睡。
尽管我有七分的不情愿,和三分的醋意,觉得这个男人抢走了我的芳姐,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只有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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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隔帘拉开,一间小宿舍就被一分为二。我蜷缩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我被奇怪的声音吵醒,是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声,有芳姐的、还有那个男人的。16岁的我对男女之事依然懵懂,只是芳姐的呻吟令我面红耳热。似乎,在那一夜,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情愫被唤醒。
连续三个夜晚,芳姐和那个男人在床上“战斗”。第四个夜晚,我刚刚躺下,宿舍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猫进来,是芳姐男友大牛。
我吃惊地问:“芳姐呢,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大牛说:“芳芳家里有点急事,要回去一段时间。”
大牛说外面住宿太贵了,想在这借个宿。
第一个夜晚相安无事,我听见大牛微微的鼾声,方才敢睡。第二个夜晚,我放松了警惕,沉沉睡去。
半夜,一个男人爬上了我的床,他柔软的嘴亲着我的脸颊、手背。很奇怪,我身体里的荷尔蒙在作祟,我竟然放弃了挣扎。
那一晚,我从女孩变成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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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厂后街有个叫“猫步”的知名舞厅,热爱夜生活的人都喜欢那里。
大牛是“猫步”常客,他给我买了廉价的口红、粉底,还有一条低胸蕾丝黑裙。他告诉我,年纪太小会被欺负,所以要打扮得成熟、妖娆一些。
他的话,我信了,我穿上低胸裙之后,才发现这两年自己身体的变化。大牛愣愣地盯着我的脸和呼之欲出的胸部,他说:“晶晶,我爱的是你,等芳芳回来,我就跟她分手。”
我坚决地摇摇头;”芳姐是我恩人,我不会夺人所爱。“
我不爱大牛,就算那一晚,我把第一次给了他,那又怎样?那晚本身就是一个冲动的错误,我不能一错再错啊。
后来,通过大牛,我认识了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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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哥是“猫步”舞厅的老板,32岁,有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但是人很仗义。
一次,大牛带我去舞厅,消费了几瓶啤酒,待到结账时,突然发现钱包忘带了。浩哥正在吧台调酒。
他看见我和大牛急的要哭的样子,就摆摆手,说这次就赊着吧,下回再结。
隔一天下午,我在厂后街的烧饼铺买烧饼,不巧,浩哥也在。他把我那份也买了。末了,邀请我晚上去“猫步”跳舞。
夜幕来临,我涂上口红、粉底,穿上刚买的亚麻布连衣裙赴约。浩哥开了一辆奥迪来接我。
后来的很多夜晚,浩哥都开车来接我。车上总为我备着温热的牛奶或者果汁。
厂里开始有风言风语,说我傍上了大款,那些女孩子,眼里都是羡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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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从老家回来,带给我5000元现金。她说这钱是我母亲托她转交给我的。
几年来,我拒绝接母亲电话,刻意割断与她一切联系。我恨她在我9岁那年,选择了姐姐,而抛弃了我。
芳姐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她说;“这是你母亲的照片,这两年她身体一直不好,瘦了很多。”
这张照片,是我姐和母亲的合影,姐姐显得成熟,也更漂亮了,只是母亲,颧骨突出,面容枯槁,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我眼睛有些发酸,默默地将那5000元收下,内心沉重。
随着年龄的渐长,我开始慢慢理解,母亲当初的不容易,丈夫出轨了,她一个单身女人如何能养活两个孩子,选择把我留在老家,并不是抛弃我,而是情非得已。
我思量着,是不是该去见见母亲,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19岁的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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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哥,我们结婚吧,我怀了你的孩子。”我鼓足勇气对浩哥说。我多么期待,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充满怜惜和温柔。
没想到,他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尼玛,我就睡了你一次,这孩子不能要。”
我追问为什么,他找了很多理由,都不能说服我。后来,舞厅有一个妹子悄悄告诉我:“我们老板,其实有一个儿子,都六岁了。”
我昏昏沉沉地来到宿舍,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芳姐。
我抱着芳姐,好久都没有这样大哭一场了。我向芳姐忏悔,包括和大牛的那一次错误,我都托盘而出。
这么多年,芳姐就像是我的一个亲人,我不想再隐藏什么了,我只要一个结果,芳姐的原谅或者绝交。
等我哭够,芳姐擦干我的眼泪,温柔地说:“晶晶,我已经和大牛分手了,你还小,那次是他骗了你。”
芳姐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一定跟浩哥要一笔钱,作为孩子抚养费。”
其实,浩哥那里钱不是问题,只要我答应把孩子做掉。
我假装同意了浩哥的要求,在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五万元汇款之后,我与芳姐告别,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回到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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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有浩哥的钱,日子过得不算清苦。
我每天在村头的池塘边散步,一天,我远远看见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有点面熟,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等到走近了,我才发现这个面容苍老、步履蹒跚的女人是我的母亲。
我现在也是母亲了,肚子里时不时的胎动,无不唤醒着我心底里的温柔和母性。我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了,我也渐渐理解了母亲。
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母亲,鼻子很酸。母亲走近我,说的第一句竟是:“晶晶,妈妈对不起你!”
孕后期,母亲常常过来看我,给我做浓浓的鸡汤或者酱牛肉。
我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的背影,总是劝她;“别过来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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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临产那几天,是邻居张婶过来照顾我的,她说,我妈病了。我尽管担忧,却又自顾不暇。
8月7日那天,我的女儿丫丫出生了,我拼尽了全力把她生下来。那一刻,我想到了母亲,我想她若是看到丫丫,该多么高兴啊。
坐完月子,我抱着丫丫,在张婶的帮助下,来到省城三甲医院。
为了让我安心生养,母亲没有告诉我她得病的消息。
其实,在我身怀六甲,母亲给我熬鸡汤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病了,只不过,一直拖着。到我临产前,出现腹部剧痛,送至医院,母亲确诊:患了子宫癌,属于中期了。
病床上的母亲,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手术,眼睛凹陷,脸色憔悴。看见我抱着丫丫过来,她哆哆嗦嗦从枕头下摸出一只红包,塞在襁褓里,说:“丫丫,快喊我外婆啊."
病房里,还有一个男人,头发花白,驼背,眼神怯懦,却又焕发光彩,我看着他,又看看母亲。我问;”妈,他是谁啊?“
母亲微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叹了一口气说:“我生病后,都是他昼夜不离地照顾我,没有他,我怕是早不在了。”
“那他是?”
“他是你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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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百日宴。我在镇上“百里香酒店”邀请了张婶、芳姐,还有很多乡亲们。当然,我的姐姐带着男友也从外地赶来了。
大红的鞭炮放了5000响,在开动宴席之前,我拿着话筒走上舞台,我看见母亲怀抱丫丫,眼睛里充满慈爱和幸福。
我激动地说:“现在,你们想不想听我爸对我妈迟到的告白?“
现场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看见,人群中,父亲温柔地看了我母亲一眼,径直走向舞台,然后,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官好,我是莫愁塘主,这里是塘主客栈。走过很多路,遇见过很多人。那些难忘的、温暖的过往,便成了我笔下的故事。这里好故事不断,欢迎您常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