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被正儿八经的写在《论语(颜渊)》和《抱朴子(内篇•对俗)》中。《论语》的原话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抱朴子》的原话是:“生死有命,修短素定,非彼药物,所能损益”,一副很严肃庄重又很遥远的样子,想来必有普遍又深刻的意义;但我感觉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领悟。一般来说,平时没有人会想到这四个字,如果忽然听见某人不在世了,尤其蓦然撒手人寰的是年轻的人,它就会在街谈巷议或饭后茶余中反复作声。

        与这四个字紧密相关的,还有一句话:“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话的背后,还有一个颇具玄怪意味或色彩的故事作支撑,仿佛专门为这故事做如山的铁证。大意如下:很久以前,有个人(大概不会是穷愁潦倒之人)不知为何去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在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算命先生没有给他指点迷津,估计这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毫无主意,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如何方能躲过这一劫。到了那个某日,他觉得还是自己家里最安全、最可靠,于是关门闭户,还搬了把太师椅端坐在堂屋正中。不曾想,到了某时某刻,他头顶正上方梁断瓦坠,不偏不倚,全部砸在他的天灵盖上,顿时气绝身亡。

        我自信不是一个宿命论者,对这故事大不以为然,但后来连续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多少有点疑惑了。大约是1990年前吧,具体是哪月哪天,实在记不清了,但事情发生过程的骨架和脉络却很清楚:那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看报纸《参考消息》,如果不是第三版,那么就是第四版的头条,登了一篇文章,篇幅较长,题目好像是“从五千英尺高空坠下”,内容是记述一架客机从五千英尺的高空掉下来,当然,飞机上的乘客都摔死了,但有一个西德(即联邦德国)不到十岁的女孩却没摔死。这飞机从高空不仅坠毁,而且掉到了亚马逊的原始森林里,没摔死的小女孩居然又历经了惊魂的几天几夜,从不见天日的毒蛇猛兽横行的原始森林里摸了出来,被几个在河里探险的人救了。与这个真实的事情相比,杰克.伦敦的《热爱生活》算不得离奇和惊险。

        看完文章就接到电话,一个在民爆公司当经理的同学请吃饭,下午还没有下班就过去了,东扯西拉地闲聊。我把上午看的文章说给他听,他说这就是命。接着又说,在他来饭店之前,他们公司维修房子,建筑队的一个三十多岁工人从一层楼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五千英尺有一千五百米,一层楼不过三四米,可谓“云端和尘表”之差。

        这还没完,酒足饭饱回去,隔壁的一中年人叫我和他下象棋,八点多的时候,一个人敲门进来,来者二十出头,身材魁梧,容光焕发,五官端正,仪表堂堂,我心想此人可到仪仗队。他和邻居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结果还真的“走了”。因为第二天早晨上班,我碰到下象棋的邻居从外面回来,说昨晚来的那个年轻人死了。我很惊讶。他说那年轻人离开他家就骑摩托车,沿公路去某集镇,中途一茶杯粗的树枝被风吹斜,横在路上面,他迎面撞上去,顿时脑袋开花,一命呜呼。

        在短短的一天一夜之间,我从文字和言谈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外二中、一女二男的一生二死中,似乎在给人某种难以言传的神秘的启示。

        如果这还仅仅是偶然的“巧合”,那么下面的就与“巧合”毫不相干了,简直算得上是奇迹。1990年左右,具体时间也记不清了。一位平时和我有一些工作上的联系、在环保所(相当于现在的环保局)上班的干部,从某镇检查回来,乘的是班车,途经一个区政府(那时候的行政管理机构),班车停稳,他从车门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一辆“北京”吉普车飞驰而过,瞬间将他卷入小车的底盘下,车速太快,一下子刹不住,就把他夹在底盘与路面之间,拖了十几米远,躺在血泊中,不成人形,急忙送医院抢救。我以为他死了。不曾想,十年以后,我在一次现场会上碰到了他,与正常健全的人别无二致,令我不胜惊诧!他让我摸他长着黑发的头皮,果然有小半个巴掌大的地方没有头骨,软软的头皮令我心抖手瘫,这证明他确实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无独有偶,家母所住的院子里,住有一个近九十岁的老太太,2018年春的一天,她要去对面的银行取钱,横穿马路时,一辆轿车急驰而过,又是瞬间把她碾压在地上,还拖了二十多米,也是鲜血淋漓、人事不省地送医院。不到一年,这老太太又在四处走动,谈笑风生,毫无衰败萎靡的迹象。

        以上说的似乎有意外或非正常的嫌疑,那么下面的就不是突发的状况,是很平常和正常的过日子。按照高谈阔论“养生”内行人的逻辑,高寿需具备有几个条件或要素,那就按这个顺序让事实来说话。

        一是性格。我有两个父执(两老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发小),同是本地方的名人,但性格完全相反。一位主持过几个机关的全面工作,深受干部职工拥护;他看上去似乎很柔弱,说话慢斯条理,和风细雨,举手投足,稳重缓慢;抽烟,但不大饮酒。家母四十多年前曾和他短暂地共事过,他那个时候就抓中药熬了喝,说是肝脏不很好。另一位才华横溢,妙笔生花,舌枪唇剑,著书立说;身体健壮,脾气火暴,疾恶如仇,一言不合,即怒发冲冠,做以命相搏之状。老人子女较多,生活不易。我亲眼看见他创作时候的情形:夏天因热而把双脚放在冷水里降温,冬天将火盆里堆几层蜂窝煤取暖。不喝酒,对香烟戒了又抽,抽了又戒。这二位老人曾经为楚文化发源地的问题,各执一词,在当时的县报县刊上打过激烈的文字仗。现在都是九十三岁的高龄老翁了。

        二是遗传。我有个十分亲近的同学同学,在某央企县级公司工作,属室内的技术工种。不仅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还闲得慌;很早就办了个“内退”,天天无所顾虑地玩耍。他有一个弟弟,在某“强力”机关工作,但所在岗位不会加班加点,担惊受怕。这兄弟二人,哥哥抽烟不喝酒,弟弟喝酒(后来彻底戒掉了)不抽烟,结果二人都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因同一种恶疾(肝癌)去世。大家都说是他们的家族遗传问题。家母幼小时候,曾拜他的父亲为“干爹”,所以对他们家的情况十分熟悉。据家母说,他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高龄,八十多岁才过世,应该有很不错的遗传基因。

        三是身体。家母有二个从小就熟悉的女性朋友,现在也经常在一起闲聊,互相帮助。一个十六七岁的时候,就面黄肌瘦,经常到医院抓药吃,成天病态恹恹,有气无力的样子;在别人的印象中,她就是个“药罐子”。另一个年轻的时候就有哮喘病,还很严重,睡觉不能在床上平躺,因为喘不过气来,只好把被子垫在后背靠着睡。这二个老人现在还莳花种草,炒菜蒸肉,绝不请人代劳。另外,家母在2005年春上,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心脏停搏,多亏抢救及时,医生妙手回春,从死神魔爪里夺回一命;十六年多了,当年到病榻前探望和慰问她的健康慈祥的叔叔阿姨们,却纷纷驾鹤西去,遥想往事,不胜唏嘘。

        四是习惯。上文说到的那位年轻的时候就患哮喘病的老奶奶楼下,住了一大爷,九十一岁,儿女不在身边,请了家政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大爷几十年的习惯早餐必须吃油炸食物,比如油条之类的;中餐和晚餐,也必须是火锅煮肉,重油重盐重辣,猪肉牛肉羊肉鸡肉,轮换着吃,而且火锅之中只有肉,不羼其他食物,比如海带豆腐、萝卜芋头之类的,更拒绝韭菜白菜菠菜等等有叶子的蔬菜;每顿二两白酒,一天一盒香烟,至今乐呵呵地享受生活。我有一个舅奶奶,少女时期就有一个怪癖的嗜好:吃盐,而且是那种暗绿色的、蚕豆大小的盐,衣袋里经常装半袋,不时掏出一颗放进嘴里,用牙齿嚼着,“嘠嘣”有声,好似小孩吃冰糖。我小时候在她家里玩,还看见过。她家人觉得这样不好,就把香烟当替代品,抽起烟来,就不再吃盐粒了。一天大约要抽一包多,一直抽到八十五岁去世为止。

      五是心态。我有一个挚友,曾经在检察院当了快三十年的副检察长,一身正气,二袖清风,疾恶如仇,视死如归。几年前发现是肺癌患者,医生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他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毫无恐惧之心之色,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接受治疗,非常乐观,与病魔抗挣了三年,去世前四个月还请几个朋友聚餐,笑容可掬看客人喝酒,可惜好心态斗不过恶肿瘤。还有一个曾经非常熟悉、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的人,二十多年前查出患有乙肝,此人虽嗜酒如命,却酒量不大,见酒就喝,一喝就醉;后来又检查说肝上有肿块,他吓得不敢复查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不去医院做任何检查,但一如既往地见酒就喝,一喝就醉。十年前,好几种疾病缠身,奄奄一息,他父母年老力衰,无力照顾,就把他送到一家“临终关爱医院”,束手等待黑白无常来索命。他女儿的男友见他可怜,又将他背回家里,也没做任何治疗;他父母已经过世,他却还在半死不活地饮酒吃肉。

        诚然,如果离开了科学技术,就没有当今人类社会的文明,因此,医学科学是人的生命的重要支撑。不相信科学,就是自寻死路。

        家父五十多岁的时候,经常说头晕,家人怀疑他有高血压,他一口否定,说他找医生量过一次,血压正常,从此“VC银翘片”须臾不离,一旦头晕,就认定是感冒,吃几片“VC银翘片”;结果一个初冬的夜晚,突发脑溢血,急送医院抢救,命虽然保住,但半边身子瘫了,生活不能自理,老老实实地接受治疗,按时吃药,又延续了十三年寿命。和家父的遭遇和境况如出一辙,我曾经的一位领导,身体强健,下乡爬山路、走田埂,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当时我年轻,需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一次我见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小药纸包,取一白色药片放入口中,我问他为什么吃药?他说经常头疼,吃一颗“去痛片”就好了。我想到家父的沉痛教训,告诉他莫非是血压血管的毛病,他说不可能;不料半个月后,他就和家父一样了。我有一个同事,她的父亲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发现患了癌症,手术后也没有更多的治疗,深居简出,居然成了县委、政府大院里的长寿冠军!这似乎应验了一句俗话:“治得好的是病,治不好的是命。”

      类似上述的例子不胜枚举,就是想破脑袋,也没办法从中找出什么“规律”、“对错”,所以,我只陈述所见所闻,不能提出那怕是仅供参考的答案,因为我没有任何答案。

      现在人们热衷于“养生”之道,我觉得这“养生”好像是“衣锦尚䌹”,剥开外面的薄纱,“敛财”的真容清清楚楚,这当然无可厚非,健全的人都贪生怕死,“蝼蚁尚且贪生”嘛;利用想“长命百岁”的欲望,来实现“财务自由”的目的,算得上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但是谁会去想,这命,真的能尽人力而保住吗?怕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倒是人们常说的二句话:“顺其自然”和“凡事勿过度”,似乎隐含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据说是一句犹太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至于是赞许的微笑,还是蔑视的冷笑,只有上帝自己知道。好了,就此打住!



                                      2021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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