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后,二娃家原本就拮据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了。
一九八零年十月初的一天夜里,二娃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母亲在呻吟。
“哎哟,疼死人,要我的命噢!”
“二娃,你快起来哟!”
二娃迷迷糊糊翻身下床。
油灯下,母亲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哭,大口的喘着气。抽咦着说,“你快去盘湾看看,你老汉儿在没在你刘表叔那里哟?”
二娃应声打开房门,在屋檐下面抓了一根子拿在手上,准备着到盘湾时打狗用。二娃一个人摸着黑,跑到了两里以外的盘湾,在两条狗“汪汪汪”地叫声中来到了表叔家门前。
二娃一边敲门一边哭,表叔起床为她开了门。门半开时,二娃就迫不及待的往里冲——“爸爸,你快点起来,跟我回家吧!我妈快要死了。”
“二娃乖!别哭,你妈恐怕是要生了。”苏霸王慌忙起身,抓起衣服,边走边穿。
“你放屁!我妈不会死的!”二娃抽咦着冲苏霸王大声吼道。
二娃误以为“要生了”,是人死了之后,再投胎转世的意思。
父女两飞快的跑回屋基湾,王大妈已经帮忙接完生了。
“回来啦?还好,母子平安。”王大妈叹了口气,接着很严肃地对苏霸王说:“他二叔,不是当嫂子的人说你,你也太大意了。要不是三娃跑来叫我,这大晚上的,指不定会是啥子后果?”
苏霸王低着头,没吭声。王大妈又说,“好了,这里没你啥事了。去!把李乾芳叫来,给娃儿把脐带剪了。”
“是,大嫂!”苏霸王应声出去了。
二娃呆呆地看着刚出生的小弟弟,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三天上午,苏霸王拎了一只公鸡回家。二娃一看鸡肉吃,便积极地帮手。
苏霸王左手抓住公鸡的翅膀,将鸡头一并捏着,从鸡下巴上揪下了几小撮毛。
接过二娃递过的菜刀,往鸡脖子上一抹。把菜刀递回给二娃。将鸡血滴进装有盐水的碗里。
把两只鸡翅膀相互交叉好,放进一旁的水桶里。舀了几瓢滚水浇在公鸡身上,翻滚几下后,再放进冷水桶里过了过。
父女二人挽起袖子开始拔鸡毛,拔到最漂亮的就放一边,留给二娃做毽子或羽毛球。
鸡毛拔光后,用稻草烧了烧鸡身。将整只鸡洗干净放进锅里煮熟了。捞起后放进一只干净的水桶里。
把桶提到元芬床前,用一根筷子将鸡头撑起,让公鸡靠桶边站起好。又切了半个白罗卜,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点燃了三跟香和一对自制的蜡烛。蜡烛是用草纸裹在竹签上,浇上少许菜油就可以燃烧了,香烛一起插在了白罗卜上面。
苏霸王洗了洗手,恭恭敬敬地对着公鸡作了三个揖。又蹲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说——“多谢送子菩萨,为我家送来一名男丁。送子娘娘与送子公公二位菩萨一路辛苦了!这是烧给二位菩萨的茶水钱。愿二位菩萨再接再厉,为更多家庭送子送女。今日娃儿三朝,我给他取名叫(苏彬)。还望送子娘娘与送子公公,保佑我家苏彬没病没灾,一长成人!”
他随即从床上抱起熟睡中小四,对着公鸡拜了三下。边拜边说,“苏彬给送子婆婆和送子公公叩头了,求送子菩萨多多保佑!” 称(献三朝)。
礼毕之后,苏霸王把小四放回床上。把桶提回厨房,把公鸡剁了,放进锅里加入白罗卜和粉条炖了一锅汤。做了些许饭菜,请苏大大和王大妈到家里来吃中午饭,称(吃三朝饭)。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八副碗筷。苏霸王站在桌子的一角。嘴里念着:“苏家的老人伙些呀!在你们的庇佑下,我家又添了一名男丁。我给他取名叫苏彬,望老人家们保佑苏彬,没病没痛,一长成人,长大后有出息!”
念完蹲在地上烧起了纸钱。生男娃必须给先辈烧纸钱,生女娃就不用。男娃称(附子包包),女娃称(煌伞)。爷爷奶奶过逝时,孙子要跪在地上为爷爷奶奶烧纸钱,称(烧老纸)。孙女择负责为爷爷奶奶(扎煌伞)。
小四的到来,打破了家里久违的沉默。给了元芬莫大的安慰,她似乎觉得一年以前失去的那个儿子又回来了。
还没等元芬出月子,计划生育的人就找上门来,强行把苏霸王抓去乡村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小四属于超生,违反了计划生育条例,还要求尽快上交罚款。
每季度都会来一大群人,一窝蜂地在家里翻箱倒柜,见啥拿啥。实在找不出像样的东西拿,就要抓苏霸王去公社拘留起来。
每次至少得给十块钱,还得好话说尽,不然就动手抓人打人。
每个村都成立了专门的计划生育宣传小组——高喊口号,现今中国人多地少。控制人口数量,提高人口素质。人口一定要降下去,经济才能提上来。
各村纷纷花高价从外地聘请大批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专门负责搬东西或抓人。
村干部负责领路与谈判。
有些村子,群众自发联起手来。瞄到有计划生育的人来,就相互通风报信。当事人就迅速躲藏起来,与那些人玩躲猫咪。
邻村有个叫刘有民的人,他儿子媳妇生完二胎后躲起来了。搞计划生育那帮人三番五次抓不到人,家里实在没有像样的东西,油盐酱醋都放在邻居家里。
一行人拿家徒四壁的刘有民老两口没辙,便凶神恶煞的爬上房顶,七手八脚的掀了起来。
刘有民两口子吓得跪地求饶,“求你们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把娃儿找回来。”那些人不依不饶,非要刘有民先交二十块钱的滞纳金。老两口死活不肯交钱,他家前些年建房子娶儿媳妇,已经负债累累了。
刘有民眼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瓦房,被掀得稀巴烂。一气之下,冲进厨房。抓了一个碗,冲了两包磷化锌(老鼠药)喝了下去。
将包装纸放在碗里,端到那些人面前含泪说道——“别掀啦!我娃儿超生了一个人口,为国家增加了负担。他有罪,我也有罪。我自愿减少一个人,我家里还是那么多人吃饭,总可以了吧?”
刘有民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今后谁敢再为难我的娃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说完,倒地而死。
张大妈的儿子苏亮与妻子李芳也超生了一个娃。计划生育那帮人,每季度都来,每次绝不会空手离开,搞得家里人鸡犬不宁。
苏霸王与苏亮人叔侄私下湊在一起商量道:“继续耗下去,不仅啥事都做不了。家里牲畜也没法养,何时是个头啊?娃儿户口报不上,终究也不是办法。”权衡利弊后,选择与那帮人好好商谈。那帮人也希望尽快解决,谈妥之后,交清了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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