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回家是一种任务,每逢节假日,妈妈总在耳边唠叨:“公婆念你很久哩,别那么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这次过节欢林也会回去。”她总是悟不到他真实的想法,也从不听他把自己的打算讲完,还没由得及他拒绝,她就己经把他的假期安排得满满当当。
汽车上刺鼻的气味总是那么毫不留情,不肯让乏累的身体卸下片刻防御。车窗外的房,路,人,被速度刷成了线条,就像生命急促的节奏,他渐渐开始厌倦,开始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既使回到那个地方,也只觉得,那儿也变了。
平坦的水泥路铺平了泥泞,也把熟悉的味道一点又一点盖住。方正的楼,方正的窗,窗外方正的田,渐渐变得方正的一切,他不自觉地连呼吸都遵从方正的规律。只有新犁好田地上的小孩们依然活泼,惊走的黄鸡,奄奄一息的莱苗,衣上斑斑泥点... ...牵引一点点微弱的亲切。
路上,遇见一个个熟悉的陌生人,那么熟悉的模样,就算记不起如何称呼,但只要一声招呼,他们就能把你小时候的糗事一五一十地勾引出来,给他一种失而复得的融入感。
“在敬老院看完黄梅戏,你还经常和小英拿些板凳搭戏台哩,边唱戏还也说要结婚,哪想得到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差点认不出来了都,五六岁时还和我家李城抢小自行车玩,现在李城都出去打工喽,你比他更会学书,更出息。”
“你小时候可不老实啦,哪有现在这样中规中矩。叫你罚抄‘一'字十遍,谁知道你一个大长横,直接把十个格子填满。那时要不是你太婆护着你,你可少不了打几下手板。”
... ...
他们亲切的语气,不会让你觉得自己被时间隔阂成外人,他们侃侃而谈,话出来的都是熟悉的家常。对于过去的事,说不上深情地留恋,也谈不上猛然地触动,只是那些被温存的和蔼渐渐被时间蒙上了细尘,却突然朝阳的刹那唤起了内心一点点的波动。
他瞥一眼鱼塘边的水渠,他在这儿捉过虾,满满一小篓的鱼虾,高傲地向李城和小英挥了挥手中的胜利品,全然不顾浑身湿透就小跑回家,自然免不了被奶奶数落几句
“瞧瞧这些咪咪鱼子,咪咪虾子,吃又吃不得。你知不知道这衣服有多难洗?”
数落完还举起竹子要打,他总是跑到太婆往的敬老院,找太婆帮忙和奶奶说说理儿。
太婆一直那么慈祥,敬老院发的饼,她给他留着,笑咪着眼:人老喽,没牙喽,啃不动喽,你帮我吃,你吃了我就高兴。小学上学,她多给我两毛钱,她总是那么亲切:中午吃饭时多买包榨菜。寒冷的冬日,我习惯用手捂住她的脸,皱褶的皮肤,却散发着暖心的温度。
路过早己荒废的敬老院,野草己将完全这占领,剩下的一点轮廓支撑着它微落的存在感。听说那些老人己去了新的敬老院,也有一些永远留在了这儿,包括太婆。
不远的后山,有个墓丘,他们沉睡在那里,彼此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