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虽已是入秋的深夜,寒意已不浅,才刚蘸了青盐准备洗漱休息,却听到门口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原来是妈妈,妈妈一脸喜色,眼角都是笑意。
“阮帘,妈妈有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你可听好了。”妈妈忽的握住我的手,我心中不禁愕然,会是怎样的好事呢?我入阁十年,姿色,琴艺皆不算上等,虽歌喉在这阁中可排上名号,可风流态度当真比不上那些俏丽柔媚,舞姿曼妙的姐姐妹妹。天大的好事怎会轮的到我?
“宋琛公子要娶你,卖身契已赎去,几日后你便可出府,明日你便是宋夫人了,阮帘,好福分啊。”
听了妈妈的一番话,全身都感到轻飘飘来,整个人彷若踩入了云端,与妈妈客套了几句,赠了她几件心爱的首饰,便送走了她。
卧在榻上,回想起往昔之事来。一年前,一句“卷地忽来风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被阁中客人传颂,说是难得的佳句,宋府公子少年英才。我也记在心头,总是在猜想这宋公子会是怎样的良人?
红颜易醉,终于有一日宋公子耐不住友人盛情,入流花阁中赏众歌姬霓裳羽衣,与众才子诗词歌赋,从此,便再难踏出阁门。阁中女子,遇上宋公子的眼,都会失了常态,乱了分寸。那双眼,像是饮足了二十年的梨花春,流光婉转,只看一眼,便陷入了醇香的雾气里,晃晃悠悠,找不到出路。
我也怕遇上他,只怕再看一眼,便失了魂魄。
宋公子却也遇不上我。花魁绯云,艳丽无双,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温柔乡,宋公子缠绵于厮,无法自拔。写下不少浓丽的词曲儿,称赞绯云不凡的美貌。
可是不久,宋公子就厌了绯云。也是,绯云自恃美貌,却不问才艺,公子与其谈诗词歌赋可不是对牛谈琴罢了。
而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阁中歌赋,皆由苍萝编曲,我来抄录,耳濡目染,我俩皆略通诗词一二,在客人之中也小有名气。宋公子便开始时常让我俩作陪。苍萝抚琴,我随曲吟唱,宋公子轻摇白扇,缓缓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此女似是月中人。”此女是苍萝还是我呢?
直到那一夜,宋公子终于推开了我的房门。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欣喜之色,也不看他:“公子,你是来听阮帘的新曲吗?”
公子合上门,走到我身边,俯身来到我的耳旁:“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
听完此句我已全身,这首可是李清照写她与夫君的闺中情事。还未等我回神,他已轻咬住我的耳垂,将手探入我的衣襟。
他的手很凉,指尖却很柔软,轻抚在我的肌肤上,像是三月的露水滑落。原是可望不可即,现在他的气息,就在咫尺的距离。未沾一滴酒,却已醉倒在我的良人怀里。
红绡帐中,公子情深。
此后,公子便常来我处。原本并不出眼的我,也成了阁中女人羡慕的对象。
公子赠我的饰物也日益贵重,我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只是歌伎罢了,能常见到公子,为公子研墨,誊写诗词,,已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了。谁敢想公子居然有娶我之意。公子已有正室,就是当妾也是我不敢想的。
想到此处,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我此等低微之人能遇公子,死而无憾。
第二日,公子来了。
已有七日未见,公子清瘦了不少。
我心疼不已,抚上他的脸颊:“公子,怎么瘦了?”
公子握住我的手,面有难色:“帘儿,对不起,爹爹不许你入府,我在西街置办了一个小别院,我们在院里成婚,你可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便再去求.. ”
我慌忙抱住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帘儿去哪儿都行,只要能陪着公子。”
十月初二。
我入住西街别院。
公子也再未去过流花阁。公子为我配了几个丫头与小厮,贴身丫头唤为六儿。
公子娶我,老爷失望至极,公子只得更加勤奋苦读来弥补,但是他还是常来西街探我,只是停留时间不能太长。我已经很是满足,就期盼着能为公子生下一儿半女,府里的那位肚子可迟迟没有动静。
早起我将要梳妆,发现盒里胭脂没了,便唤六儿去街上帮我买。六儿回来时告诉我,六儿告诉我街上可热闹了,流花阁的苍萝姑娘出嫁了。
“可知哪位大人娶了她?”
“冯什么群?”六儿挠挠头,记不太清的模样。
“冯雁群可是?”
“对对,夫人好记性。”六儿点点头。
冯雁群是公子的好友,也是阁中常客,何时与苍萝有了这一缘分,我怎不知,等公子回来,我得好好盘问一番才是。
过几日公子来了,我为他做了他最爱吃的雪梅莲子羹。吃罢我问道:
“公子可知冯公子迎娶苍萝?”
“略知一二。”
“为何他不避嫌?”
“他与我不同,他父亲已告老还乡,他夫人又最是好脾气。”
“难道府里的少夫人不好脾气吗,不然怎容的下你去流花阁,怎容的下我?”我掩面笑道。
公子却不说话了,我怕他生气,赶忙说道:“公子,妾身有喜了。”
他果然有了喜色:“几月了?”
“两月了。”
“何不早说?”公子做出嗔怒的样子,眼中却是满满的柔情。
“你等着,我带你回府。”公子轻轻的把我揽入怀中。
阮帘,你想要的比以前多了。
是怕失去,是想更长远的留在他身边。
终于,我在府里见到了少夫人采徽,与想象的不同。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举止翩然,宛若谪仙。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与流花阁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她比绯红还美,却不是美在容貌,而是气度不凡。而我与之相比,乡野村姑罢了,况且她还是鼎鼎大名的文豪袁凡的千金。府中有如此佳人,公子却还在外逍遥自在,我心中不得其解,况且他们还各自住在东西厢房。
府里的老爷太太也未理睬我,但时常打发人来看我,我的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公子却来的少了,府试在即,仕途为重。而我,只需静静等待孩子降生。
春来秋转,我诞下府中长子,老爷太太喜不自禁,给了我一个妾的名分,孩子也被他们抱入照顾了。而公子却来的却越来越少。听六儿讲,他们搬回一起了。
其实,公子这八个月的转变我怎能不知,怎能不晓。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而我又是如何能被他看中纳入府中?其中种种我实在琢磨不透。悲凉之情如潮水般涌来,回想起流花阁的种种柔情,更是让我心如刀割,而我只是一介歌伎罢了,不能争,也不能抢,更不能质问,只能认命。
坐完月子,我终于能下地了。府里太闷,六儿便陪我出去走走。却见街口的大树下有有一女子昏倒在地。我近身一看,却是苍萝。
连忙送到医馆,原是体力不支。早就听闻前几日冯雁群的父亲风尘仆仆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要扫这歌伎出门,并将冯公子禁足。而苍萝无依无靠,又不可回流花阁,住在客栈几日,却食不下饭,睡不着觉,才想在府外探探情况,却昏倒在路上。
过了好一会儿,苍萝终于缓了过来,看到她如此这般模样,我不由得眼眶酸涩起来,苍萝却还微微一笑,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我给苍萝喂下煎汤,她精神不少,我也放心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便陪她回到她住的客栈,往日的姐妹相见,自然是千言万语在心头难开,只得缓缓道来。
她将冯雁群所告诉她的一一讲于我。袁采徽与宋琛自幼相识,两家都乃书香门第。二人早已倾慕对方,双方父母也将其婚配。何曾知,采徽嫁入却被发现是天生石女,不可生育。宋家父母便对其冷淡,让宋琛休妻,宋琛却不肯。而采徽心傲,从此沉默寡言,对宋家人都不理睬,连宋琛也当陌生人,却也不肯离开宋家。宋琛也因心情悲凉才去流花阁排遣心中寂寞。
而如今我生下一子,宋家有后,夫妇二人便可重归于好?若只想求子,良家女子想入宋府当妾的也不少,为何独独看中我?相伴一年的情意绵绵,难道真的都是演戏?
苍萝被扫地出门,得到过爱却没了栖身之所。
宋家今日能容我,宋琛对我却都是虚情假意。
难道,这就是我们风尘之人的命运?
阮帘,你真的要在府中就这样熬过一生吗?
可是你又舍得宋琛,舍得孩子?离开了宋府你还能去哪儿?
啊啊啊,原本想一口气写完的故事,却发现可能会超出我的篇幅预想。
第二章已出,请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