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中原地区的一个小县城。
倘若父母相亲相爱,我想,我应该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平静地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活,找工作,结婚,生子,度过自己平凡却又安宁的一生。
不知从何时起,大脑里总是想起埃里克森讲过的一个理论,每个人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其要完成的任务和需要被满足的需求,就如你堆积木一样,倘若一层没堆好,就会影响你的下一层,甚至是整个累积过程。
虚晃的楼层一定是有一个步骤没有完成好。人也一样。
我们是时间的造物,感知到的一切都有前因。
对于没有出过城的我而言,考大学是我当时能想到的离开家乡的唯一出路。
但也正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充满矛盾、暴力、冷漠、贪婪的环境,本就狂躁的心便更加躁动不安。
你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高三女学生的想象力、感知力和敏感度是多么让人难以企及。
那段时光走了就是走了,你永远也无法再寻到。
预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带着让人泄气的分数,终于离开了这个梦魇之处。
我以为自己会以全新的面貌对待新生活。呼吸新的空气,仰望另一片星空。自己的生活会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缤纷的让人眼花缭乱。我会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围绕自己的社团活动肆意青春,有一个互通灵魂的朋友,大笑,大哭,大闹,大跑,大跳,大喊……热闹的让人眼红,热烈的让自己畅快。
我会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确实,我努力的,做到了。
我有了一群热爱轮滑的朋友。
在社团活动中,热血得以释放。
我努力的结交了一个很好要好的朋友,自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和最珍贵的。
我很疯狂的,度过了自己的大学四年。这四年,自己过得很满,满当当的,无暇其他。
高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自己曾经想过的,都实现了。
但是,
自己却常常在深夜掩口痛哭;欢声笑语却也总是填补不了心中的苦涩;难以和朋友产生持续深刻的联结……我是轻如鸿毛,稀释不见。
在工作上,我是优秀的。身边的人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心中仿佛有一个屏障挡在那里,还写着“勿近”字样。
奶奶走了。
我回家了一趟。
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
总是剑拔弩张的父母罕见地一起站在门口张望,他们是在等我。
他们老了。
生涩的微笑,帮我拿行李。
佝偻的背影和些许慌张,眼眶微润。
一直以来,我错了吗?
想起之前曾经做过的一次心理测验。
在纸上画一间房子、一棵树和一个正在做某个动作的人。
自己画的房子占据了整张纸的四分之一,紧挨右下角。这意味着我对家的极度向往和极度的不安全感。
是的,当你连父母都不愿相信,甚至是不愿接纳的时候,还能和谁产生深刻紧密的联系呢?
在家呆了三天。足够了。
那一刻的恍惚,是错觉。
误以为,时间的刻画,能洗刷他们之间的矛盾,增添彼此的情深,更能多些对我的牵挂。但是除了谩骂和讨钱,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温暖的热饭和整洁的床铺也没有。
哦,对了,其实家里没有我住的地方,原来的卧室已被杂货堆满。
那行李呢?难道不是给我安置原来的卧室里吗?
呵~
他们拿了螺丝刀撬了我的箱子。不知道在找什么。乱哄哄的。
谁能相信,多年未见,不知问好,亲生父母反倒当起了强盗和窃贼。
血气直冲脑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握紧颤抖的双手,忍住喉头的一口淤血,强装镇定,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拼命的想要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我认为我做到了。
但那一刻,我才发现,一切都只是被我锁在心里最黑暗的角落里。
一经触发,压抑多年的情绪喷薄而出,来自心中最深处的厌恶和恶心逼地你窒息,窒息,窒息。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原生家庭造成的心理创伤是你无法抹去和抛弃的。
有很多人说,要和自己的原生家庭握手言和,要学会接纳和宽容。
但是,我只是凡夫俗子。我做不到。
没有爱的家庭只是腐臭阴湿的地牢,你无法对地牢中的事物产生同感,只有厌和恶。
在充满恶的环境里,只能激发更多的恶。
因为血缘,所以才更加肆无忌惮,毫无保留地尽情释放彼此的恶。
只有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