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过指尖,雪白的面粉变成劲道、富有弹性的面团,经历了拍打、揉搓和时间。如同张家女、李家妞嫁到了隔壁村,面对英俊丈夫,不单纯是两个不同家庭生活习惯、性格禀性的中和,更关键的是年三十这顿饺子的大小、形状,包括馅的种类、口味咸淡,都必须与适合夫君口味,不能过分的将娘家的味道掺进婆家的锅台上。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这首清新的唐代小诗,描述的便是娇羞的新嫁娘对婆家生活最初尝试,在味觉中酝酿甜蜜。山西的女人们都是持家的好手,不仅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灶台都会擦拭的油光可鉴。过年时节,邻里邻居串门拜年,首先看的便是灶台的干净与否。
能获得邻居赞叹“贤惠”二字,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形容女人的皮肤不过如此。但居家过日子就是要用轻弹可破的嫩肤天天在顽石砂砾上触碰摩擦,一日不停经年累月,手上有茧子了,灶台就光亮了。或许是受到这样的启发,在山西有一项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平遥推光漆器。在手工艺时代,晋中的女人们利用做饭空余硬是拿手打磨出光鲜艳丽的漆器木作,小到首饰盒,大到衣橱衣柜,家传手艺,没有过多的窍门,需要的是勤奋和不懈。
传统的山西民居,无论窑洞还是瓦房,都修成土炕,下地便是灶台,整个人生也因此围着锅台转了。休闲的重要道具便是长不过三尺的炕桌——一家人融洽和幸福的中心。不仅仅是吃饭,平日里,孩子的作业、老人针线活都围绕着炕桌展开,屋面冰天雪地,屋内暖意融融。
不要将包饺子的事情想象得过分轻松。年三十的上午炕桌属于女人。她们要在这里和面、剁馅,包饺子。和面,让水和面粉充分融合,最终形成羊脂玉般有着透明质感的光滑。或许是出于对少女时光的怀念,这团面,在山西女人手下,会成为艺术品。山西男人格外疼女人,不让自己的女人下地耕作,而女人们就变着法子把这团面做出花样,形成了山西特有的面食文化。
可惜,在信息和经营手段出奇变化的当下,山西面食在兰州拉面和重庆小面面前,一败涂地。矫揉造作的经营者们过分强调山西面食的制作工艺和方法,忘记了关键的生活日常,甚至简单的削面居然演绎出头顶削面、骑着独轮车削面的灼灼怪事来。
山西女人却不,她们把普通的生活做了精品。即便现代化程度发达的城市,剁馅也完全采用手工,菜刀抬不过案板半寸,在切好的肉丁上密集切过,没有太大的噪音产生,有种低沉中音的乐质,如果是牛羊肉,剁馅的过程中还要掺进去花椒、大料水以及料酒,天然香料的味道让整个屋子充满着生活的乐趣。
过年讲究大,包好的饺子剩得越多越好,隔年饭代表着财源滚滚。但包饺子的面和馅却不能单剩一方,恰到好处的面、馅用量考究着女人持家的心态和过日子的本事。“正好”一句话,不仅仅是代表辞旧迎新时候吉祥祝福,更是对女人们辛勤劳作一年的最佳褒赏。这时候他的男人心里乐开了花。
每个人的手法不同,包的饺子形态也各异。善于观察的女人会把丈夫包的饺子悄悄夹在自己碗里。“我把你放在心里,但你心里不能有其他女人”。如同蘸饺子的老陈醋,酸酸的、甜甜的、香香的、浓浓的。
海底针的女人心唯独婆婆懂得,当年她也这样过来,现在她的孙女将来也会这样去做。世事流转,流水的日子永远冲不走无法用言语表白而又彼此心领神会的女人世界。
在吕梁、忻州等部分地区,人们还管饺子叫做扁食。保留元明时期的古称,是没有忘记饺子的功用:裹腹之外的美食享受。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过年才能吃饺子。因此包饺子充满着家庭的仪式感。在女人们将面、馅都准备好后,全家开始动手包饺子。很多的家庭到现在,年三十晚上也是仅有一道饺子作为主菜和主食,一盘盘的摆放上去,看着就勾人食欲。“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便由来于此。
年夜饭的餐桌上,饺子是永恒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