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郊外中学田径赛场。发令枪脆响，一缕青烟腾起在百米起跑处，少年从第八道冲过我的面前，夺得小组第一。与其他选手冲刺时或痛苦或紧绷或狰狞的面孔不同，他脸上肌肉纹丝不动，头发也未被初夏的暖风吹散。他戴着耳机奔跑，超酷，这是我看了这么多比赛后，第一次看到选手戴耳机比赛。也有人戴墨镜，定是比较快的，墨镜既引人注目，又拉风耍酷。少年拉下一只耳机，和围过来庆贺的队友击掌鼓励。他比队友矮了整整一头，小孩似的兴奋地围着大哥们顺时针，反时针不住地转圈。
我把长镜头一拉到底，他充满焦面的脸孔，让我吃惊。我横看竖看觉得面孔有些怪异。思索了良久我发现，他面孔大面积整过容，头发是假的，只有一个短短的耳朵，挂着颇似耳机的助听器。在旁边一同观战的妻，以医生的眼光，同意我的发现。
不知这孩子生活里发生过什么，想必是难言的不幸，扼腕的不幸。但此时他充满自信的眼神，从洋溢着激动的黑眼睛中，横扫赛场。
想必他的眼光一定扫到不远处吉米的爸爸。他穿着短裤，不留余地的袒露着他右膝盖下的半截钢腿。刚刚跑完百米的吉米是儿子的同学，他父亲三岁时患癌后截除了半截右腿。但他从不遮挡，还未入夏前，便像其他不怕冷的美国人，穿着短裤为杰米助威了。钢腿爸爸低下头，在跑过来的吉米的头上亲了一下，拍拍吉米的脸，好像在说：干的好，飞奔吧，用你强壮的双腿。
看着吉米爸爸的半截钢腿，我想起澳大利亚人尼克-胡哲（Nick Vujicic）。他没有双腿，钢腿于他而言是奢侈品，可望不可及。
定居加州已入美籍的胡哲，出生时患“先天性四肢切断症“，俗称海豹肢症。仅有的2个短小像海豹肢的脚，他称之为“鸡腿”。医生将其中一个“鸡腿”融合的脚趾做了分离手术后，他获得了2根脚趾，脚趾日后成了他的手，脚，他的一切。帮他完成所有四肢的功能：操作电动轮椅、电脑、手机、打字、、、
胡哲奇特的外貌在学校自然招来了霸凌，少年的他常思索的事只有2件：祈祷上帝赋予他手脚和自杀。他在壁橱里藏着一双鞋，奢望上帝有朝一日赋予他脚后可以用上，他8岁在浴缸里尝试过自杀，却在上帝保佑下无法完成。19岁时，他向学校推销自己的演讲。被拒53次后获得了一个5分钟的演讲机会。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拾，成为布道家和励志演讲家，满世界传播他的精神、不屈和幽默。他曾”站“在驾驶室里和并行的司机开玩笑，打了招呼后，他在座位上原地转了一圈，吓得那司机以为自己眼花，活见了鬼，狠踩油门，狂驶而去。
胡哲曾主演短片，并获独立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他著书畅销，第一本畅销书书名竟是:《无极限的生活：美好生活的启示》。美好生活里，他与日裔太太养育了三个十分健康阳光的子女。
发令官的高音把我的思绪拉回赛场。我看见少年走向200米起跑线，在斜阳下摆出弹射的姿势。吉米的爸爸对着从面前飞奔的而过少年大叫：加油，加油！受感染的我也狂呼：加油，飞起来！
少年，吉米爸爸，胡哲，他们最共有的特征不是身残，而是志坚，无需掩饰身残的志坚。他们以令人仰望的步伐，穿行于常人的世界。留下一串脚印启示常人：世界很美，属于你，也属于我！
此文刊于美国中文报【世界日报】家园版 2023年7月14日
摄影：夏洋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