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枪响后,马大帅踩在地上正在抽搐的人,大声地说道,“看你脑袋剃的,一点都不干净!”他大大的光头在太阳底下,反射着白光。我气得浑身发抖,走过去给他脑袋用力来了一下,“兔崽子,又滥杀无辜。”他摸着脑袋转过头,对着我呲牙一笑……
马大帅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军阀头子,当时正值兵荒马乱,就连山上的响马都快没有什么活路了。马大帅利用这个机会“招安”,陆陆续续就有些响马的头头带着手下的人跟随了他,加入马大帅所谓的正规军里,本来他的队伍作风和山上的响马一般不二,这样一搞他的“正规军”就更加乌烟瘴气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马大帅性情暴躁、喜怒无常,经常话不投机拿枪就杀人。
可他却最听我的话,因为我是他的爹。其实马大帅并不是我亲生的,当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逃荒到了村子里,当时村子里人们也是吃了上一顿没下顿的,谁还有那个闲心去管他,终于他饿地昏在村口。那时候正赶上天降大雪,没一会都快被雪埋了,我于心不忍就把他带回自己的家里,这小子也算命大,缓了两天终于活蹦乱跳,可惜头皮冻坏了,再也没有长过头发。我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父母去得早,又没兄弟姐妹,这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讨个老婆定然是不能了,索性就把这光头小子当儿子一样养吧,等他长大成人,给我养老送终也还不错。马大帅倒也知道感恩,跪在地上就磕头然后就大声喊我叫爹,乐得我嘴都合不拢了。
我姓马,看着他溜光铮亮的脑袋瓜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马亮。这小子天生力气大又勤快,没少帮我干活,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就是他的光头没少让村里人嘲笑,村里人经常打笑他,说他没爹养,找了个光棍,还叫马亮。我知道村里人没恶意,可是他却记恨在心里,经常就在村口和一群取笑他的孩子干架,他力气再大奈何对面人多势众,常常挂着彩就回来了。这孩子天生就是倔强的牛脾气,被揍得鼻青脸肿回来后不哭也不闹,晃着光头大声地对我说,“爹,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剃光头!”我摸着他满头的大包,笑着也就不答他。
实指望我和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一辈子,可后遇到旱灾,我那几亩田颗粒无收,别人家也是,全村老少脸都饿成了绿色的,马亮饿得直晃悠,正好哪天赶上有一军阀来征兵,我琢磨着让他去,就有口饱饭吃。谁知道给这小子说完,他跪着地上,秃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死活都不肯去。我拿着布鞋把他的脊背都抽青了,他还是不去,最后把嘴唇都咬破了,我心疼地抱住他,告诉他要是真得想要报恩就去当兵混出个样,回来接我享福。这小子听了我的话,趴在地上“当,当,当”磕了三个阵得山响的头,眼睛一红就跑了出去,看着那光头消失在院子里,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马亮走后,我的头发竟然也不长了,最后也成了一个光头,可是地里的庄稼却长了起来,因为年景好了起来。每次一到夜里睡不着,摸着自己的光头就想起马亮,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想他归想他,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我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我一个人过得也还不错,翻新了老房子后,就开始四处托媒人想讨一个老婆,结果媒人一听是我都摇头说办不成,追问原因,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的光头,我各处求人终于有个姑娘想嫁给我了,可是最后还是因为我的光头竟然嫁给了一个眉头上有疤的人。这也让我死了心索性就不找了,大不了老了就一死百了。
就这样我一个人混了七八年的光景,还是没有老婆,还是带死不活的。一天我刚下地回来,就看着一群当兵的围在我的门前,我心里一惊,迎着头皮走了过去,其中一个叼着纸烟的一个兵看了我一眼,连忙扔掉纸烟,毕恭毕敬问了一句,“请问您是马宁,马老爷子吗?”我楞了楞就“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那个大头兵更谦卑了,“老太爷有请,我家大帅叫我来接您。”“你家大帅?”我一时捉摸不透,后面的大头兵搬来一个轿椅不容我考虑就给扶了上去。
说实话我一辈子都没想过能坐轿椅这玩意儿,这次莫名其妙得就坐上了,随着颠簸我的心里也开始忐忑了起来。路上我问了那些大头兵好多次缘由,他们都缄口不言,说什么大帅有吩咐,都不肯说,我看着他们敬畏的眼神,也不好为难他们,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走了好久,正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椅子放下了,我紧张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显然这里是军营,虽然已经是夜里了,但是点着无数的火把,把这个地方照得和白昼一样,我连忙站起来走下躺椅,正在迟疑突然对面走过来一个大汉,没带帽子,光光的脑袋在火把地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几步抢了过来,“扑通”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爹,孩子回来了!”我跑过去摸着他光秃秃的脑袋,泪如雨下。其他大头兵也都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大声地嚷着:“给老太爷请安,恭喜大帅父子团聚……”刹那间,军营里的尘土随着大头兵们的跪拜的动作飞扬了起来,我发现大头兵们一个个都是光头,在尘土中间反射着火把的光——一片片的锃明瓦亮。
马亮,我的秃头儿子竟然成了军阀头子,真像是在梦里,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不是梦,确实是真的。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当起老太爷,日子久了,他动不动就拿剃头作为借口杀人,这让我很不习惯。于是有一天我把他叫来教训他说,“儿啊,你这样平白无故的就杀人,恐怕以后军心不稳啊?”他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才说:“爹其实我也知道的,可是那群响马过来的我并不想全收编过来的,有些歪瓜裂枣我是想不要的,可是有没有理由,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我沉思一会说:“这样吧,以后你再想要解决不想要的人,可以给他们出难题,比如让他们去山里抓野兔,回来以后他要是抓回来一个公的,你就问他为什么不抓母的,抓过来母的,你就问他为什么不抓公的,活捉啊,死拿啊,颜色什么的,等等之类的话来刁难他,这样不就有了理由?”他连连点头,“知道了爹,姜还是老得辣啊!”
这一天,又有一群响马过来想要加入马大帅的队伍,我和他坐在大厅上,他拍着桌子瞪着眼大声吆喝着,“想来老子的地盘混饭吃,很简单,没别的就一个,不许留头发。”那群响马开始磕头,然后就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马大帅就要去审阅昨天那群响马剃头的情况了,我生怕他又无端端地杀人,也就跟了过去。土操场暴土狼烟着,太阳光下一个个秃头整整齐齐排列着,我和马大帅一起巡视着,突然我看到一个秃头老头,眉头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疤,一下子我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年和我抢老婆的人,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他似乎也认出来我了,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我用手推了他一下,“你这么老了,还能打仗吗?”他唯唯诺诺说,“回老太爷,我可以的!”“这样吧,为了考验你,你去山上给我抓一只兔子来吧?”他抬起头大声地问我:“敢问老太爷,是要公的,还是母的,活捉还是死擒,要什么颜色的呢?”阳光下他的眉头上的伤疤特别刺眼,我转回身拔出马大帅腰里的枪,“啪”的一声,他扑通栽倒在地上,头上咕咕地流血。
我用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大声地说:“看你脑袋剃的,一点都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