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快要过了,没有下雪。年末,突然下了一场中雪,孩子们立时欢呼雀跃起来,盼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气温骤降,人们又在前几天小阳春一般的气候上添衣抗寒。一场雪,还原了冬天的真面目。瑞雪兆丰年,也让春节更添了一份祥和与喜庆。
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六,正是年关最忙的时候。女儿昨晚刚到家,辛苦了一年,回家照例先睡个懒觉。可是,一大早,家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个不停。父亲矮老头打电话催我们全家早点回老家帮忙蒸粉团了。
蒸粉团是我们家这些年来过年必做的一道大餐。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过年家里蒸馒头。记得那时有专门的面把师(就是专门蒸馒头的人),因为蒸馒头是一个技术活,有专人带着专用工具,到了腊月到各个村子,集中在一户人家,各家带着早就磨好晒干的面粉,排班蒸自家的馒头。有时候,为了等候排队,蒸一套馒头需要花上一天的时间。不过,那时人们愿意等候,因为那一天很多户人家聚在一起,围在蒸汽弥漫的暖和和的屋子里,喝着茶,唠嗑家常,悠闲自在,快乐无比。
馒头蒸好,回去用大扁摊开晒干,年前还舍不得吃,只有腊月三十那天早上,父母会在炖好的咸猪头汤里煮点馒头,再放一两棵小青菜点衬,那真是一年当中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也是我们一年中早就盼望的一顿大餐。
年后,大人们把那些晒干的馒头,切成一块块,用网兜兜起来,扎紧袋口,要么束之高阁,要么高高悬挂于屋梁底下,一防老鼠,二防小孩偷吃。农耕春种的时候,这些珍贵的馒头干就成了大人们充饥的最佳干粮,来不及做饭的,带几个馒头干到田头,饿了拿起馒头干就啃,咬起来咯嘣脆,很有劲头。过去人们的牙齿好像都很好,大几十岁的人吃起坚硬的东西一点也不费力。不像现在,小孩子就开始蛀牙,坏牙,中年人就开始装假牙,一点都不方便。
吃馒头干的年代过去了,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人们都开始吃包子,各种口味的包子超市里应有尽有,包子店更是层出不穷,各个档次,变换着花样,刺激食客们的味蕾。而人们,平时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包子,所以,过年人们基本上就买点回家应个景,很少有自己家里蒸的了。至于馒头,超市里也有卖,但几乎是无人问津,冷冷清清在一旁做个摆设。
我们家因为父亲爱吃黏食,不知道哪一年开始由蒸馒头变成蒸粉团了。
蒸粉团虽然不用头一天发面,但程序一点也不比蒸馒头简单。前两天母亲就开始准备馅心。馅心一般由当年腌制晒干的咸肉切成细丁块,还有家里长的大蒜,摘掉蒜叶,留茎切碎,拌上油盐味精,在热锅里翻炒几下,微微闻到蒜香和咸肉香即可。
今年母亲在家门口的虾塘田埂上挖了一篮子荠菜,我们就把蒜梗换成荠菜,与咸肉搅拌,或者用鲜肉末,再切些香菇木耳茶干等配料,又是另一番味道。
蒸粉团最重要也是最复杂的就是揉面团这一道程序。揉面团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因为量多难下手,而这点却是矮老头拿手活,他也从不谦虚,说自己是村上最厉害的面把师。确实如此,这揉面不仅需要力气,更是要掌握好手里的力道,加水的温度和份量的掌握也很重要。
矮老头揉好面,就忙着去锅门口添柴烧火了,他说这灶堂里的火候的掌握也非他莫属,我们其他人只要做好没有技术含量的包馅,滚糯米(包好馅心的大圆子在淘好沥干,又在温水里过一道的糯米上面来回滚几下,让圆子的外面裹上雪白的糯米)即可。大火蒸约二十分钟第一锅就出笼了,紧接着包好一笼的功夫正好出上一笼,就这样前后不到两小时的功夫,就能蒸出二百多个十多笼的粉团。
刚出笼的粉团,白乎乎的冒着热气,晶莹剔透,滚圆饱满,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连忙抓一个塞进嘴里,又香又热,一边呵气一边尝,恨不得一口吞进肚里却又舍不得那唇齿留香,再次细细品尝,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香,好吃。就这样一边蒸着一边吃着,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肚子早已经饱饱的了。
蒸粉团不仅是一件好吃的事,还是一件极其讲究的事。大人们让我们说话要注意,不能随便说话,要说吉利的话。比如,那弥漫的蒸汽叫蒸蒸日上,那灶堂里的柴火是红红火火,蒸好的粉团团团圆圆。
父母还讲起过去我有个同学,小时候在家里蒸馒头的时候,因为乱说话,说蒸好的馒头扁瘪了,结果被其父母用棍子狠狠抽打的故事。
蒸粉团确实有些忙人,特别是近年来随着父母年龄越来越好大,担心他们精力与气力跟不上,曾经多次劝说他们就不用在家里蒸了,想吃了外面有得卖。他们也曾答应过,可是每到腊月,他们就早早地做了准备,买糯米,磨面晒干,劈柴火,洗蒸笼。矮老头说,现在过年再不点蒸粉团还有什么年味呢!
是呀,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年味却越来越淡了。蒸粉团虽然有点忙人,累人,但让家人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尤其是看到年过七旬的父母,为了给家人们一种浓浓的年味不辞劳苦忙里忙外,而他们却是越忙越开心时,我们的心里由衷地感到欣慰。父母虽老,但精神不老。我对矮老头说,真心希望您能活到一百二十岁,让我们每年过年都能吃到你亲自蒸的粉团,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