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溜的宴请

“乡情”酒店坐落于江州市运河河畔,绿水萦绕着白墙,槐花洒落于青瓦,蜿蜒曲回的河水在身边浅吟低唱。

酒店的风格给人一种质朴清新的江南韵味,檐柱上一副楹联格外显眼,“煎炒烹炖全会,高薪请名厨,喜迎八方贵客;色香味形俱佳,他乡遇故知,笑慰四海宾朋。”话语清新,字体遒劲,意味深远。虽然不是星级酒店,但是优雅、舒适、温馨的氛围还是二溜和发小作为聚会的首选。

身着旗袍服饰的女服务员殷勤地为二溜倒水添茶,凤梅带着大宝在酒店外面转悠。二溜慢慢地品茶,不时地向外面张望。他们都在等着二溜在江州的发小——海子、细伢和大头,这是二溜组织的一次家庭聚会。

晚上6:00,一个腰上挂着“游泳圈”的大头,一个腹部拥有人鱼线的海子,戴着一副厚“瓶底”的细伢先后进了包厢,他们的家属和孩子跟在后面,有手牵手的,有连蹦带跳的,有边说有闹的。

海子想推大头坐上座,大头不肯,说“我们当中,数你年龄大”。大头说:“你是我们当中的文人呢,一肚子‘墨水’你上座。” 推细伢往上移,细伢不肯。细伢反过来推大头坐上头,大头也矫情。细伢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是大老板啊,由你坐庄,稳实些。”大头连连摆摆手,“某事还大老板哦,可怜的老板哪,欠一屁股账”。二溜不喜欢多说话,先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最后推着海子,“莫谈钱啊,今天来聚聚,粗茶淡饭,还是老规矩啊,你就坐在上面。你是大哥!”

海子在大伙们的谦让和二溜的推动下难为情地坐了下来。细伢坐在海子左侧,大头坐在海子右侧,凤梅和海子的老婆坐二溜左上方,细伢的老婆带着场上的三个孩子坐在二溜的右下方,三个孩子时不时地逗着对方,坐一会,又跑开了。大头的老婆美兰和孩子来不了,孩子月底要模考,今晚补课去了。

“唉,难得四家聚一起,少补一节课就少一节课,给孩子压力搞的太大。”二溜开口了。

大头挠挠光乎乎的脑袋,“我讲了你的盛情呢,美兰不肯啊!唉,随他们吧,现在孩子书也不好念啊。我们吃我们的,后面找机会,我来安排再聚聚啊,呵呵。”

二溜点的“红烧排骨、盆盆虾、四喜丸子、咸蛋茄子、可乐鸡翅、清蒸桂鱼、松仁玉米、皮蛋豆腐、香煎腐皮卷、农家小炒肉、香菇油菜、银鱼羹”,服务员先后端了上来,排满大圆桌。二溜把男人们斟满酒,看孩子们举着筷子,有些近不及待了,提议让细伢先讲几句开场白。

细伢领受任务,平起身子端起满满的一杯酒,深怕洒了一点。用乡音吟了起来:“山高万仞始于土,树高百丈不忘根。乡音乡情情不断,友情亲情情越浓。”

“就讲两句啊,好了,菜莫凉了!让孩子们先吃,行吧?我们男人就搞深些,女人们舔一舔啊”大头接过了话头。孩子们也托起杯子,附和着举杯共饮。

二溜离开座位,又把各位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和饮料。提醒弟妹们多吃点菜,嘱咐细伢的老婆给身边孩子们碗里夹些爱吃的菜。凤梅和海子的老婆先不忙着自己吃,而是给孩子们剥好虾,用碗装着,递了过去。

海子平时在医院里就很忙,老乡们家里有谁来江州看病啥的,都会去找他,他总是热心地帮衬着。上次二溜父亲生病,他忙前跑后的,让二溜和凤梅很是感激,还时时提醒二溜带父亲来复诊。

大家都放得很开,没有什么拘束,一轮接一轮地交杯把盏、海阔天空地闲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子双手端起眼前的杯子,慢条斯理地挨过说上几句。“我们这几个家庭,都不容易啊。前前后后都在江州落了户。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互相之间都要有个好照应。”

海子转身对着大头,“你要带把二溜带紧些,在生意上丢点活给他做做,你吃肉,让他喝点汤呗。你说呢?他跟你后面也好多年了,你也不愿意一辈子打零工啊,放手让他做做小的工程,也是帮帮他啊。”“晓得,晓得”大头应着声。

二溜接过大头的眼色,托着酒杯,走到了大头面前,“谢谢大头哥的照应。城中花苑那房子解决了我家的大事,老头子高兴着,就夸你人好。不仅让我们在城里落了家,还帮着大宝在城里上了学。全家都沾着你的光了。”

“兄弟耶,你这是港(讲)哪里话哟,见外啊。房子是你该得的,我也是资金转不过来,没法子。一举两得,你也相当于帮了我的忙了。客气话我也港不来,你是老实人,我也喜欢偷奸耍滑的人。大家都晓得。你把我当兄弟,我心里有数,有数啊!”

之后,他们一饮而尽。

二溜打开了第二瓶白酒,给大头和自己添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听海子接着讲。

“好了,兄弟间莫客气了!”海子接着讲,反转着身子,杯子轻轻地碰着细伢的杯子,“你也多照顾照顾家,天天加班的,眼睛不要了!孩子不要了!你家小子学习要抓紧啊!”细伢是70后老文青,内心宁静的《江州晚报》社生活栏目编辑和坚持十多年的“欧楷”书法写字匠。他在海子的心里就是“善于用文字浸润生活,舞文弄墨的,把小日子过成了段子。”但是海子不完全同意细伢的孩子教育主张“一代管一代,孩子要散养”。因为细伢曾跟把对他儿子讲的话跟海子探讨过。“念书是孩子的事,工作是大人的事。各做各的事,谁没干好谁负责。”

海子最后盯着对面的二溜和二溜的老婆凤梅,“你们也是啊,孩子在班上有进步,但也不能让他周末闲着。大宝该报的兴趣班要报着,别舍不得那俩钱,挣钱就是为老为小花的啊。生活不容易,但千万不能将就过,想得不,有事跟几个兄弟说,莫死撑。”

“是啊,是啊。有几个好哥帮衬着,日子越过越敞亮胃。现在伢子学习是让我们头痛。我们这一代怎么这么倒霉?我们小时候吃完夜饭就去写作业,父母忙着做家里事。我们长大了,忙家里事的,还是父母,而我们还在跟孩子一起做作业”。凤梅说完激动地差点站起来。

“弟妹们,我觉得大家都不容易,为了家,你们也付出了不少。今天美兰没来,不管怎么样,各个家庭都要团结啊。我们上梁出来的人,‘义’字当先,在江州聚在一起,也就是一个大家庭,哪家家长里短的事,互相通个气,商量呐。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你们都叫我‘老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说话,一口灌下了半杯白酒。喝完海子歪歪地坐了下去。细伢赶紧扶了下,二溜让服务员倒了杯开水,放在了海子面前。

海子的老婆陈婷是海子大学同学,她也起身走过来,用纸轻轻地擦拭着额头和海子的嘴唇。

“别喝了啊,你自己也要把身体当回事!” 交待完也聊起自己的故事。

“如果不鼓励孩子认真学习,普通人家的孩子凭什么来完成命运逆袭。我当初念高中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周末放假都是不回家的,父亲带着一罐腌头角、一罐猪肠炒黄豆和一袋大米扛着送到我的学校。有时带一瓷碗新鲜蔬菜去,省着吃,有时还馊掉了。就是在这样贫瘠的生活条件下,硬下功夫去学习,我考上了省医科大学。要是不努力,估计我和海子也没有缘份认识哦。江州城不大,但经济相比较还是发达的,外地人来这边很难扎下根,处处都要靠奋斗哟。”

二溜没有闲着。他心里想着,很少组织大伙聚,今天大家真是给面子,还能把大头也请到了。随后,跟大头玩起了“杠子老虎鸡”,后来老输,也不高兴玩了。改成了单打独斗,挨过敬酒。

海子家儿子和大宝也索性玩“杠子老虎鸡”,主意是大宝提的。细伢家琳琳在旁边喊“加油”。

凤梅不让她家大宝玩了,领着大宝穿插着敬“阿姨”的酒。

女人们端起饮料,互相夸着对方的孩子,抿抿小嘴,亲和地碰着杯。

细伢提醒二溜和大头,别在孩子面前玩这些低趣的游戏,之后,他们又聊到小学做作业这个问题上。

细伢的老婆夏燕是语文老师,毕业于徽州师范大学。毕业后还当过五年班主任。她说:“刚当上老师那会,都不想生孩子了。那时候没有什么经验,很无耐,同事之间总开玩笑说‘寒暑假不是给学生的,是给老师的,老师绝对评的上中国高危的职业之一’。当班主任那会,也心疼父母的,我们好歹有两个长假不用对着孩子,他们得天天面临着‘家长日益增长的期望值与孩子弱小的承受能力之间的矛盾’。现在,我对我家琳琳,也是慢慢适应找感觉,他爸指望不上,报社事情多,自己的‘雅趣’多的要命,不过有时也受不了,我俩轮番上阵。”说完,看看在旁边玩着的几个孩子。

细伢接着话茬,认真地表达他的观点。“我们这一代总是想把自己的经验全告诉孩子,让孩子少走弯路。但我认为吧,很多父母走过的弯路可能就是孩子人生的必经之路。”

海子的酒劲缓了些,打趣地说“我听过同事们开玩笑说过,抱怨陪孩子读书实在是太为难自己了。本来是美好的亲子时光,不少人却陪出了内伤。”

  大头也放下筷子,摸摸嘴,表示了同意。虽然他家的分工很明确,他老婆美兰专职陪孩子,他长年在外包工程,负责赚钞票,家务活请了个保姆做做。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大头认识相对就肤浅了些。但他实话实讲:“现在孩子真累,不像我们那时候,没有大量的补习课,没有写不完的作业,只有打不完的架,逃不尽的课。没有现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不过我那时候没有用功学,只晓得野去了”。

像他们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痛快的喝醉也不用去担心后果。当年,他们带着童真、满怀憧憬,在艰苦的环境中挣扎求索,在偏僻的山沟里长大成人。少年生活的一幕幕、一桩桩依然历历在目,让他们激动不已。然而,人生风雨已将在座的推进了另一个时代。

现如今,他们已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子,为人女,用智慧和汗水体味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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