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鹭
2018年2月27日 周二
-01-
本来打算吃了药就睡觉的，刚刚老爸的电话打进来，我特别激动的去接电话，“爸爸，我想你了，刚想和你打电话呢？”
“我说你为什么就不听话呢，拿了家里的钥匙为啥不放回原位，害得你奶奶摔了一跤？”
我被这铺天盖地的骂声吓哭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问爸爸奶奶的伤势，一个劲的自责，我确实把家里备用的钥匙弄丢了。
还没挂电话时，我只听见电话那头里传来爸爸狂吼奶奶的声音，我心底都揪紧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在心底祈祷，祈祷爸不要打奶奶。
已经是夜里九点，爸爸和奶奶还没有吃晚饭，爸爸刚给人家打零工回家，身患老年痴呆的奶奶独居一人在家，唯一陪伴的是家中的一只老花狗。
-02-
爸爸孤身二十三年了，在农村，他是一个老光棍，一个脾气怪癖，小肚鸡肠的男人，但他始终都是我的爸爸。
经过和爸爸断断续续的沟通，我算是听明白了一切原委，爸爸晚上八点干活回家，刚要做饭发现电饭煲坏了，他一口认定是奶奶弄坏的，伴随着一天的劳累和饥饿他气极了，把所有的火发在了八十多岁的奶奶身上。
奶奶吓得哭起来，爸爸越发急，打算赶紧去超市买一个电饭煲，临走出门时把大门钥匙忘带了，平常爸爸都会在门缝边上塞一把钥匙备用。可偏偏这次年假我回家，没有大门钥匙，我就一直用那把备用的钥匙，最后因为匆匆赶来上班，就忘记放哪了。
爸爸使劲敲门，奶奶耳朵背，家里院子里也没有灯，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头破血流啊！爸爸把这一切归咎于我。
我也深深地愿意去承担这一切，可我真的不能改变些什么。这二十年来，我尽力了，但我们家还是这样，残缺不全。
可怜的奶奶不仅要承受着疾病的折磨，还要忍受着父亲的打骂，我宁愿去相信这世间善恶终有时，也不愿让我的家人来承受这一切。
-03-
曾经刚刚大学毕业时，放弃很多进国企的机会，为了改变家人的生活，也为了多陪陪那个养大我的奶奶，我选择了在家乡附近小学当代课老师，也天真地以为，我们家会其乐融融，可我错了，日子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爸爸扇奶奶耳光，让奶奶赶紧去死，当时的我听到这些话，只是一个劲地劝爸爸，给他讲道理，一个劲地帮奶奶擦眼泪，可这些年，我对这个家真得竭尽全力。
从是一个孩子开始，我就在改变自己命运路途上艰难地做着斗争，但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从我记事开始都是在吵，那时候我还有爷爷可以依靠。
那些年的我，似乎成为了一个矛盾体，初中来例假时都不知道是什么，也没钱买卫生巾，更不敢把卫生巾丢在厕所里。我觉得我和这个家有着无限的隔阂，害怕，恐惧！
中考后，我第一次和我爸说要去浙江找我妈，当时我爸扇了我一巴掌，告诉我，她给你什么好处了，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对这个家的遗憾以及对母爱的渴望深深地交织在我十五岁的脑海里，十五年里，我过着怎样的生活有谁知道？
没妈，会受到学校里同学的欺负，调皮的男生会围着自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会在我书包里撒尿，会使劲踢我，会把我刚做好的作业撕得粉碎……
我不知道我的坚强还能挺多久，我也愿意相信妈妈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是的，我如愿去了浙江，一路颠簸，第一次离开小镇，第一次去县城，第一次去省城，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和我妈见面，可我得来的是什么，仅仅是我妈对我说的一句话:“你长得真丑，一点也不随我。”还有她对街坊邻居说的，她是我一个远房亲戚，不想上学了，从老家过来投奔我。
我换回了一张杭州到昆明的站票，三天两夜，十五岁，忍受着拥挤的人流和例假的疼痛，我的亲妈，一个我盼了十五年的人就这样土崩瓦解，回家，上学，从2010年拉黑她到至今，整整八年。
-04-
高中时渐渐懂事，开始努力学习，渴望“知识改变命运”跳出农门，给爷爷换个不漏雨的房子，梦想是带爷爷到省城看病。夜里两三点都在背文综，做数学题，高中三年，很少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高二那年，爷爷去世了，我第一次经历了人生的生离死别，第一次舍不得，第一次哭到没有眼泪，第一次看着爷爷的灵柩下葬，直到变成一堆黄土，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为我挡风遮雨的人不见了。
此后的人生，我只能和爸爸奶奶相依为命。高考我考上了三本，云南文理学院，但学费昂贵，我读不起，就选择了云南边境的一所师范学院读了一专，一进大学时我就报了自学本科考试，那三年都是泡在图书馆里，毕业后我也通过了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云南师范大学的毕业证，可就业路途上的不如意也曾把我一步步逼上绝境。
从大二开始，奶奶的身体便不太好，大三毕业回家才知道她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老年痴呆症，一开始生活还能自理，到2017年底，奶奶已经完全都不能料理了。
而爸爸负责养奶奶，又是一个光棍，脾气也不好，对老人家也没多少耐心，常常和老人吵架，有次暑假回家，我看见奶奶额头上的伤疤，问她怎么了，奶奶告诉我是爸爸扔鞋子打的，那一分钟，我才明白，我的家再也幸福不起来。
尤其是我毕业后，没有如爸爸所愿，考上公务员或者教师，我爸爸常常和我冷言冷语，甚至让我滚出家门，每次很想待在奶奶身边尽孝，却发现越来越遥不可及，长大后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变了模样。
从小我身体就不太好，三天两头跑医院，小时候一个小感冒就会把我吓得躲在床脚，不是因为害怕疾病，而是害怕爸爸收工回家把我拖出去暴打，狂骂，他会骂我是个祸害，当初没把我送人，是个拖油瓶，害他娶不到老婆。我的童年，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也曾因站在表姐面前看她们涂指甲油而被嘲笑，理由是:我没妈！
-05-
去年，因为从高黎贡山支教回来后，我便病倒了，先后做了三次手术。
二十二岁，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输家，一无所有，一个人做手术，一个人在医院过道里等唯一的亲人爸爸来给我签字，一个人晕倒在医院卫生间却无人搀扶，最后用尽所有力气爬到门口叫护士，氧气罩加身的那一刻，还在央求医生不要通知爸爸，爸爸才把我交了手术费，奶奶一人在家无人照拂，我便让他回家了。
我长大了，我要为他们遮风挡雨，虽然一路坎坷，可我在努力，我没放弃，我只希望我所有的付出都能有回报。
年前看见爸爸和奶奶每天都只吃酸辣子拌饭，我每次回家都给他们买很多菜，但也只是够吃几天，朋友为我支了一招，可以为他们买个冰箱，既要还手术费和日常理疗看病需要用钱，我做的公益性岗位也才一千多元，省吃俭用终于在年底给他们买了冰箱，我以为，之后爸爸和奶奶应该可以过得好一点儿。
可我才离家几天，却又弄成这幅模样，此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周遭的一切。
有时候很多事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哭过之后还是要踏上征程，身上的重负依旧犹如千斤重，背上它们，我们才知这一生的责任与坚强。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点灯的闪耀，没有静谧下的寂静。我不知道这个夜晚奶奶睡得踏实吗？
我好想抱抱奶奶，好想代替她去痛，好想留在家里为爸爸做一顿饭，好想能考上公职，好想今晚睡一觉醒来，奶奶的病都好了，好想能有一个好身体，让家人放心。
人生刚刚开始，未来还在路上，可我到底还能走多久？还能为爸爸和奶奶做些什么？为这个残缺不全的家，为这俩母子做些什么。
我有些累了，想静静地一个人待会，问问爷爷，我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