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美学在“美”的问题上有一个重要观点就是:不存在一种实体化的、外在于人的“美”,“美”离不开人的审美活动。
唐代思想家柳宗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
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
柳宗元的这段话提出了一个思想,这就是,自然景物“清湍修竹”,要成为审美对象,要成为“美”,必须要有人的审美活动,必须要有人的意识去“发现”它,去“唤醒”它,去“照亮”它,使它从实在的事物变成“意象”(一个完整的有意蕴的感性世界)。“彰”就是发现,就是唤醒,就是照亮。外物是不依赖于欣赏者而存在的。但美并不在外物(自在之物)。或者说外物并不能单靠它们自己就成为美的(“美不自美”),美离不开人的审美体验。一个客体的价值正在于它以它的感性存在的特有形式呼唤并在某种程度上引导了主体的审美体验。这种体验是一种创造,也是一种沟通,就是后来王阳明说的“我的心灵”与“天地万物”的欣合和畅、一气流通,也就是后来王夫之说的“吾心”与“大化”的“相知而相取”。
萨特说,世界万物只是因为有人的存在,有人的见证,友有人的唤醒,才显示为一个统一的风景,因为有了人,“这颗寂灭了几千年的星,这一弯新月和这条阴沉的河流得以在一个统一的风景中显示出来”,这就是柳宗元说的“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萨特又说,“这个风景如果我们弃之不顾,它就失去了见证者,停滞在永恒的默默无闻的状态之中”,这就是柳宗元说的,“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
美不是天生自在的,美离不开观赏者,而任何观赏都带有创造性。
一般人之所以容易接受美是客观的观点,其中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看到的物是客观的,因此他们觉得物的美当然也是客观的。
这座山是客观的,那么这座山的美当然也是客观的。这个树是客观的,那么这棵树的美当然也是可观的。
这里的错误是在于把“象”与“物”混淆起来了。中国古代思想家把“象”与“物”加以区别,在审美活动中,我们所面对的不是“物”而是“象”。“象”西方艺术家喜欢称之为“形式”,中国古代艺术家则常常称之为“物色”或“景色”。在审美活动中,“物”的实用性以及它的自然科学属性都是不被注意的,审美者观察的是“象”,而在审美观赏者面前“象”浮现出来了,“象”不等于“物”。“物”是实在的世界,”象“是知觉的世界。
“象”是“物”在人的知觉的显现,也就是人对“物”的形式和意蕴的揭示。当人把自己的生命灌注到物体就有可能升华为非实在的形式,这种非实在形式是离不开人的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