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孤身一人来了深圳,虽说此地有小几十号我认识的人,但大抵都在龙岗区那片子,而我的驻地在科技园。
深圳这地方,像我一样“独立”的孩子占多数,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妈妈。我成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遇到困境的时候,最大的力量来源就是烂大街的两个字:梦想。但是从我少不谙事到如今独当一面,帮我一点点看清、坚持这个梦想的,就是我的父母。
小的时候,爸爸不在我们身边,因为他作为一个人民公仆,得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地驻守在岗位。妈妈是被迫长大的。她独自带着我,还要兼顾工作。她很强势,即便我有时候极力隐瞒,她还是能从我花得像猫咪的脸上发现我哭过的痕迹,然后像拎着受伤的猫一样拎着我到同学家去讨回公道,这种时候的她像个爸爸,战斗力爆表。她有时候,又很柔弱。我依稀记得有时候爸爸喝多了些酒,妈妈心疼爸爸,觉得爸爸不懂事,然而十几公里的距离把这份心疼阻隔在了我眼里。她偶尔会抱着我哭上一会儿,我在她的眼泪里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弱小无助。小时候我只是觉得妈妈的人生是不是被婚姻,还有我这个小小的拖油瓶给拖累了,本来她的人生是由灯光照耀着的,在每一个那样的晚上,她应该去学习,去狂欢,去躺在草坪上看星辰,去大海边用脚掀起小浪花。然而她却被束缚在那样一个人造隔间里,仿佛她的生活和广阔无边,和自由自在,和星辰大海没有了关系。长大以后,我和妈妈探讨过这个问题,她说婚姻和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必需品,好过任何保养品。婚姻让一个女人学会在亲密关系中自处,孩子让一个女人时刻被需要,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价值,她说我和爸爸,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然而我也知道,像那样的哭泣,从来不会是因为妈妈的工作。是的,在工作上,我觉得女汉子这个词就是为她而造的。我所知道的同辈妈妈们,大多都是安心地相夫教子,学历低了,就去找个难度低点儿的工作,孩子多了,干脆也就不工作了,要是孩子多了钱又不够花了,那就开个小店儿,边带孩子边看店。我妈妈大概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终身学习实践者了。她知道自己学历不是很高,就攒着劲儿上更好的学校,拿到更高的学历,尝试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还在九几年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在我们那个小镇上开始用PPT给学生讲课了,还会用PS给自己的课件锦上添花,后来妈妈更了不起,当上了网络教育的先驱。当所有人都认为老师是铁饭碗的时候,她裸辞了,花了两年以三十九岁高龄考上了研究生。她告诉我,当你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愿意花时间来嘲笑你的人,终将被你抛在身后。后来她证明了,她上了研究生,顺利毕了业,直到后来,她拿了数不尽的教育专家头衔,大家都只是在感慨,怎么一个乡镇教师,能成为省级教育专家?精明的猎豹从不解释,她只是蛰伏,出击,迅猛而干脆。
回想我跟我妈认识的这二十几年,她经历了比我更多的大事,她上本科,上研究生,写散文,加入作协,做网络教学工作室,做公众号,也许她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也许她不是起点最高的那个,但她一定是最努力,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最能够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那个人,所以,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妈妈。在她的字典里,女人不是生完孩子就相夫教子的,学习不是走出校门就会停止的,孩子不是什么都需要大人教的,甚至是可以教会大人些什么的,门槛是用来给人踏破的,别人的梦想是永远也不能去轻视的,社交不是所有都是有用的,人生不是由起跑线决定的,而是逆袭与被逆袭的过程。
我常说,等到我自己四十多岁的时候,能有我妈妈那样的成绩和心态,我就很满足了,一句话,当我有了孩子,我希望能做他或她朋友圈那个,除了照片,还有很多可以晒出来的妈妈,像我的妈妈一样,做一个不可思议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