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近十二年来唯一的虎年，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动物饲养员。对于总是工作在办公室的人来说，饲养员是一份很酷的职业；对于所有喜欢动物的人来说，饲养员都是他们往而不可及的彼岸。
那时我刚刚清还完大学毕业后猫舍创业失败带来的债务，仰仗有了些积蓄，辞掉了薪酬稳定慷慨但是无趣的工作，在出租屋里休假，一心一意读书和写小说。朋友打电话关心近况时对我说：你不能总是这样，还是有份稳定的收入比较好，白天上班，业余时间读书写作也是可以的。起初我对他所说的还不以为然，可是几周后就老老实实照做了。休假总是这样，在家待一周，你会觉得是个长假，身心都受益，可是待一个月，两个月，心里就慌了。在互联网上搜罗一圈后，草草找了几家公司去面试，最终都没有心仪的。尤其是收到一家自媒体公司的offer后，我做了整夜的噩梦，等到天亮赶紧发信息去拒绝。那家公司人事部的女孩急冲冲问我，是不是薪资给的不满意，如果是这样，我们还可以再商量。我说不是，只是我对于这个方向不太感兴趣罢了。
这是句实话。漫长的还债生涯令我厌恶所有无法提起激情的工作。
为了找回激情，我去做了当时非常流行的职业MBTI测试，显示出几十个结果，其中最合适做艺术家。我盯着结果心里苦笑，这不就是想让我饿死吗？最后终于在测试结果的角落里，看到三个字：饲养员。
我想做饲养员并不是一时兴起。对于所有在办公室上班的人，动物饲养员都是份看起来很酷的工作；对于所有喜欢动物的人来说，饲养员都是他们向往的彼岸。几年前我曾去当地一家较大的野生动物园应聘过，没能如愿，因为对方坚持认为我更适合从事宣传部门的工作，最终在入职当天弄了个不愉快。我担心对方给我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这次转而在周边寻找。尽管近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但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未受到过大影响。在应聘过程中，我发现不少地方的商场里都建起了室内动物园。只是几番沟通下来，无论薪资，还是工作中能积累的经验，都不尽如人意。
就在准备寻找其它行业的工作机会时，一家大型动物园的招聘信息出现在列表里。这家动物园离我居住的城市不远，号称有几百种上万只动物，看起来是当饲养员非常理想的地方。投了简历后，人事很快打电话过来。她得知我人还在外地，安排了一个简短的视频面试，并很快确定了薪资和入职时间。整个进程快得让我猝不及防。
搬家过程也很顺利，总之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迎接我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得知此事的朋友逗我，说到时候给你分个狮子老虎，你就是当代武松。我说那应该不会，我刚来，又没经验，应该不会给我这么危险的。
意外发生在入职当天。在提交了所有手续后，人事部几个人因为我的班组分配犯了难。饲养员岗位流动性很大，走的人多，来的人也多。原本急招的几个班组人员基本已经满了。他们研究了很久，最后问我，让我去“草食袋鼠”报道行不行。我心里松口气，袋鼠听起来还相对温顺。我跟人事经理开玩笑，说行，只要袋鼠别打我就行。人事经理说，那可不一定，你要小心，不管什么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我说好。
正准备离开时，他们又喊住我，问我对驯兽有没有兴趣。我说我不懂啊，饲养也是学，驯养也是学，听你们安排吧。他们说动物园最近生了几只小熊，刚到了会“盘”人的时候，你要是感兴趣，就别去草食袋鼠了，去玩玩小熊吧。听到我同意后，他们叫我去动管系统的办公室找崔经理聊一下。崔经理是个东北人，皮肤黑不溜秋的，带个草帽坐在角落里，我还以为是个民工。他嗓门很大，随意聊了几句后，轻飘飘地说，你刚来没啥经验，我先给你几只小熊，都是刚生的，不大点，你就先玩着再说！我说好！脑海里浮现出饲养员（我）抱着可爱小熊，在游客面前晃晃悠悠，接受拍照，时而掏出点胡萝卜喂食的画面。这时，旁边的文员突然喊了一声：你还是浙传毕业的！我点点头，想不到这个事情还得到惊呼。崔经理有事先离开，过了会，班组的同事来接我去工作地点。
那是个云南人，戴着几个耳钉，皮肤黝黑，满臂纹身若隐若现。我有点莫名紧张，跟着他走了十来分钟。他推开一扇写着“游客勿入”的小铁门，说就是这里了。
我走进门去，期待着刚出生小熊的样子。而昏暗房间里，迎接我的却不是小熊，是十几只成年老虎的目光。
（文中涉及人名、地名等均作化名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