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十岁的小朋友,象个小太阳,天天暖暖地照着我。
他爱艺术,对西方的画家和他们的作品很熟悉,说起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看杂志,能一眼看出编辑混淆了诸如莫奈和雷诺阿的作品这一类的失误,言之凿凿,有根有据;他喜欢手机,见到手机卖场必定进去考察一番,知道高端手机市场最新行情,只扫一眼,就能够迅速分辨出路人手中拿的手机是哪型哪款,有什么特性;他最近对哲学和历史很感兴趣,常常在路上和我讨论希特勒和维特根斯坦,告诉我他怎么看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问我蜀国是不是很强大,关羽是怎么死的……跟他在一起蹓弯儿的时候,我常常希望自己是无所不知的度娘。
他很细心,总是能关照到身边人的情绪,吃家人准备的每一餐饭都说好好吃,进门总是扶着门,让长辈先进,在学校会暖心地打电话回家,再三嘱咐要记得吃饭;他很温和,偶尔也会生气,会难过,会伤心,但是坏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就象一场雷阵雨;他很淡定,很少见他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看到他恬静的脸就会觉得好安心。我会告诉他,有他对话,我在那个清冷的精神世界不再觉得孤单;我不会告诉他,在很多个时刻,他那小小的肩膀是多么温暖,多么值得依靠。
其实,我是怕他知道我是个洋葱人。
剥过洋葱吧,看着很紧密很坚实,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层层剥下去,汁液辛辣,气味刺激,直剥到最后,散落一地,却没有心。
我也有一层层的外壳,内里暂时未公开验证,因为剖自己会很痛,一直不敢动手,也怕看到赤裸祼的真相,吓软了腿。所以,一直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假装很强大,尤其在小朋友面前,这,是必须的。只是会暗自猜测,自己脸上那个一直大写的忧郁,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估计是早己心知肚明,不过以他从容淡定的性子来看,尽在掌握中,没什么Hold不住的,所以不动声色。
小朋友是真强大。当然不是指他一米四几的个子和百斤的体重,无关年龄和体力,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我会比较,偷偷地拿自己跟他比,羽量级和重量级,没悬念。这结论真令人汗颜。
因为够专注。我喜欢的我就想记住,我就能记住。小朋友如是说。两岁,自己教会了自己识字,因为喜欢,之后就一路沿着自己的喜好狂奔而去,一本书能翻到烂,一部电影能看几十遍,因为喜欢。很想知道在他沉浸在“喜欢”的状态时,是什么在静静地滋养着他,使他一日日不同了起来。
而自己,已经好久未能完整地读过一本书了,也好久没满怀热情去做什么事了,一日日懈怠着,时间毫无价值地碎了一地。就这样深陷在庸常生活里,觉得到虚空,也憎恶着自己,却找不到支点,每天叫醒自己的,是闹钟,似乎也只是闹钟。梦想缺席,热情缺席,找不凝聚自己的力量,我走着,担心随时会跌倒,我,居然真的是个没有心的洋葱人啊。
可是,你居然在跟我探讨康斯太勃尔和《干草车》, 维米尔和《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卡拉瓦乔,透纳,库尔贝,叔本华,康德……小朋友,你在闹哪样?
我不想当个洋葱人了。
后记
小朋友对妈妈近来的状态很是关注,在看到本篇的开头部分后更是兴趣大增。一不小心被他看到了“我是怕他知道我是个洋葱人”这句,就发现他心事突然间重了起来,一直粘着问“洋葱人”是什么,表情很不淡定,估计心里瞬间飞过去十万个可能吧,科幻片神马的看的太多,估计把我和蜘蛛侠、钢铁侠想一起去了,没准还担心我会变形,哈。
问了,居然真的担心我会脱皮,哈哈。你知道吗,有时我情愿只看到你看《阿衰》时,笑得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样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