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三年的情意深似大海
我用什么收藏
其实这里是小小的天堂
我想,你我都会难忘
——鲁斌华《赠霍老师》
是的,很难忘。酒中苑这么美,我待了二十几年还没待够,何况只有三年好时光的少年?所以今天晚上,鲁斌华把他的个人文集送给了我。笔名“梁枫”,集名《苍穹之下》。
少年爱说愁,对的。可今天爱说的孩子似乎越来越少——他们之间会说个不停。你看放学路上,下操上楼的当儿,下午自由活动搂膀子追追打打,一个个都欢眉活眼。有一回一个女生在我前面干水泥地上来了一个急速跑后的“溜冰”,不知穿一双什么鞋子,刺溜溜差不多有十米,顽皮,可爱极了。可一抬眼,她立刻蔫了,校服在身上疲疲塌塌一下子没了样子。我这才看见她的班主任从对面走过来。许多许多时候,混在学生堆里回家,听见他们互相开玩笑,语言那么“高级”,该是契诃夫或者莫言级别的。可是你翻阅全年级的高考模拟试卷上的应试作文练习,一个个端着不成形状的架子,哪里说得出来中听、动听、让人爱听的话?
课堂,教室,都是有棱有角的,让会说爱说能说喜欢说的孩子守着不知哪样一种规矩,到了我们面前就木讷,口涩。高中生们听见你要提问,全都埋下了脑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我最想,他们一个个敞开心怀来辩论,演说,言说,畅叙己见——语言只有在尽情使用它的时候才会精彩,只有在喜欢用它的人那里才会尽显魅力,只有愿意用自己的话表达心中所想时,才会帮助我们展现自己的存在。语文老师爱说“让学生获得语言成长”,意思是语文乃一门让学生通过语言的操练使用而得到精神成长的学科。可是,我们的标准太多,学生就难免鹦鹉学舌。我们的嗓门太大,孩子们就舌头发颤。我自己很多时候,还是滔滔不绝牛皮哄哄太想呈现自己的口舌之能。
所以这几年,我似乎有了一点点自觉。我有个别时候会让少年们说一说。我会张扬那些拿作文爱说家常话的孩子。只要他们说自己的“黑话”,而不是明晃晃的那些个正确到家了的套话;只要他们用两句酒泉街头大白话,而不是滑不溜丢貌似高级的成语,我几乎都给予了张扬。想来可笑:有些老师害怕让孩子们沾染那些“坏语言”,殊不知网上、少年之间、街头路上,那些话无孔不入,娃娃们啥不知道?他们只是不让老师知道自己知道。反过来,当你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了不起,没觉得听见了会打破头,随意坦然跟他们分享这一类话,他们反而能够对这些持一种“健康”态度,从而主动去追索那些美丽的语言。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喜欢鲁斌华的很多作文,喜欢他对自己写的东西斤斤计较,喜欢他在我布置的作文以外,老是拿些东西来让我“看看”。他喜欢跑文学社的事情。他喜欢纯粹的古典美文。他在语文课上从不放过思考、争辩、言说的机会。他只要有点儿想法就思谋着写下来,不愿白白放过。他的阅读越来越精细。他的成绩一直好。他的作文似乎带动着他盯住语文不放。
就这样三年过去,鲁斌华送给我一本他的文集。他有笔名了——梁枫,是凉风吗?是足以做栋梁的美丽枫树吗?或者就是两个音韵响亮又有点儿清新诗意的字眼儿必须组合吗?总之是,他在用一个父亲命名以外的字眼儿给自己再次命名。他感受到了语言的丰美。
《苍穹之下》,也许是个过大的题目。但看看集子里边鲁斌华的诗歌和散文,我感觉到他编订属于自己的一本书的时候那种浩繁的心境。
很好,鲁斌华在自己的诗文面前长大。他珍重地当着很多同学的面将文集送给了我。这是今天的我依然很难做到的——我扭扭捏捏,拿一本自己的书羞羞答答:怕人们说我不是天才,怕人家笑话我不如马尔克斯,怕我没有拿出一部《红楼梦》吓住别人,牛什么牛……。哎呀,仅此一点我就被鼓舞——我教的学生在语言面前这样清新阳光,超过了老师。
好了,我接住你的阳光,少年。
我在你和我共在的苍穹之下,收下这一册《苍穹之下》。
它肯定不是一部《百年孤独》,也定然不会成为《李太白集》。但是,它是一个少年的语言记录,记录了自己在酒中苑三年的生命,记录了自己的语言成长。我有幸作为你的语文老师,拿到这样一本小册子,说明我在这儿的这三年,教着语文,很有意思。
为这一点意思,让我继续歌唱酒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