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映射我们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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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北京折叠》,首先感受强烈的画面感,眼前分明就是电影大片的场景:晨光熹微中,一座城市折叠自身,向地面收拢。高楼像最卑微的仆人,弯下腰,让自己低声下气切断身体,头碰着脚,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再次断裂弯腰,将头顶手臂扭曲弯折,插入空隙。高楼弯折之后重新组合,蜷缩成致密的巨大魔方,密密匝匝地聚合到一起,陷入沉睡。然后地面翻转,小块小块土地围绕其轴,一百八十度翻转到另一面,将另一面的建筑楼宇露出地表。楼宇由折叠中站立起身,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像苏醒的兽类。城市孤岛在橘黄色晨光中落位,展开,站定,腾起弥漫的灰色苍云……对这场面的想象让我激动和兴奋。我喜欢科幻小说,喜欢科幻电影,一切不合实际胡编乱造、但是充满奇幻的东西都喜欢!

但是最让人感慨的,却是这部小说具备其他科幻小说不具备的现实性。它好像是现实的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遮遮掩掩地告诉你,它所照见的是未来社会——但未来,正以现在为依托,或许就是现在本身:人,生而不平等!作者将不同地位的人分在了三个空间:第一空间、第二空间、第三空间。空间即个人的属性和身份,很难逾越。这三个空间的人实际上就代表着不同的等级。每个等级的人生活不同,命运不同,儿女的生活与命运也不相同。这三个空间是彼此隔绝的。最精妙的描述是: 折叠城市分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五百万人口,生存时间是从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空间休眠,大地翻转。翻转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第二空间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口,从次日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从十点到清晨六点。时间经过了精心规划和最优分配,小心翼翼隔离,五百万人享用二十四小时,七千五百万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时。大地的两侧重量并不均衡,为了平衡这种不均,第一空间的土地更厚,土壤里埋藏配重物质。人口和建筑的失衡用土地来换。第一空间居民也因而认为自身的底蕴更厚……时间、空间,在人口爆炸资源匮乏的时代划分是如此不平等,像老刀这样出生在第三空间的人,上学,想通过考大学到第二空间,但是没考上,只能做个垃圾工,分类清理三个空间产生的垃圾。他在48小时的时间分配中,只有8个小时生存,其余40个小时,就是钻入政府配给的胶囊床铺,在空气输出药物的作用下沉睡,而第一空间的人则能生存24小时,然后在城市翻转后,在舒适、固定好的床上沉睡24小时。除了城市翻转、折叠、输出安眠药的胶囊床铺等这些奇幻想象,其他哪个不是现实?

再看看三个空间的关系:第一空间所代表的上层阶级,和第三空间所代表的下层阶级,形成了一种权力关系。比如,第一空间的吴闻想要引进技术,进行垃圾分类的自动化,这样就可以有效地提高效率。但第一空间的权力者白发老人想的更多,因为那样将使得第三空间的垃圾工失业,而保障就业是整个社会稳定最重要的前提。让第三空间的下等公民们生活在一种平和的社会环境之中,这种环境虽然并不富足,但是他们不会有危机,还可以吃饱饭,也不会发生通货膨胀,这来自于第一空间的设计和操纵……既温和又残酷!

整篇小说情节平淡,没有暴力冲突,没有反抗斗争,四平八稳,各过各的。三个空间的人偶有闯入不属于他的空间被抓住最多也就关几天。所有的人认可、维护这样的秩序。

科幻小说让人热血沸腾,而且我坚信一切科幻最终成为现实,小时候读《小灵通漫游未来世界》,那些有趣好玩的场景现在不都一一实现?没有幻想哪有未来!而这部《北京折叠》的科幻小说则读来心情沉重。作者、雨果奖获得者郝景芳说:“周遭世界的不平等如此昭然若揭。这种不平等不一定是邪恶的,但一定意味着许多许多人生存的艰难。”

社会从来没有平等,制度从来不会完美。《北京折叠》这部科幻小说多年前阅读已是意难平,经过这三年磨难,重读起来更是唏嘘不已。三年疫情,那么多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事业,甚至亲人!那些逃离封控地、走回农村老家、路上东躲西藏的心酸场面,时时让我潸然泪下。生活的不平等更强烈了,贫穷的人,承受了更大的疫情带来的灾难。2023年,大家觉得曙光到来了,却更加步履维艰。无数企业、工厂、小店铺无声无息消亡了,打工人幸运的减薪,不幸的被裁员,承受这些艰难痛苦的,更多的是普通人,第三空间的人,这个空间的人,更会忍受命运的不公作弄,因为大家默认这个秩序。以前还说“寒门出贵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以后能过上比自己好的生活,打工人把钱砸在培养孩子上,择校,培训,租房,人家能给孩子的,我也要给,再大的苦都能咽下去,只为孩子成龙成凤,那所谓的龙和凤,至少可以坐在整洁的办公室敲敲电脑键盘,更厉害的就能参与制定政策制度,决定其他人的命运了。而现在,跳跃阶层将更困难,多次打击将人固化在一个地方,一条条路铺在那里,基本已经决定了你只能走那一条,而他肯定可以走这一条……想起来非常可悲,可悲得想死。幸好有那些热血的孩子,他们努力翻爬着高山雪原,为心中那少年壮志,为前方那点幽红的火苗。

我们正深切地感受着不平等,对此却又无能为力。世界是荒诞的,但我们仍然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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