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洒脱的人。
我是一个妈妈的女儿。
我一直很愧疚自己的逐渐长大,仿佛我不长大你就不会变老。
我一直在安慰别人‘生老病死,天道轮回,人之常情’,可当我每次看到你头顶凌乱的白发,我的心就堵住了。白色的线穿透过我的眼睛,进入我的身体,缠绕在我的主动脉上,死死地勒住,痛得不行。
妈妈,你鬓角的头发是我染白的;你额上的皱纹,手上的纹络是我刻的;你佝偻的腰,模糊的视线,震颤的手指,泛黄的牙齿……统统都是我干的,我被时间驱使,偷走了你姣好的容颜和最好的年华。
所以为了你,我纠结自己。
你说外面有可怕的灰狼,不要出去。
那我就不出去。陪你摘篱笆上的豆荚,看别人家的小红帽去给外婆送美味的葡萄酒和蛋糕。
你说最近豆荚长了好多好多,我们可以做好吃的菜吃。
我说好。我不眠不休地摘豆荚,剥豆荚,直到手指流血,一滴一滴。
你怎样都好,你怎样我都依你,只因我自知欠你,欠你乌云似的密发,欠你明眸皓齿,细软的腰肢,纤纤玉指……
只是我怕,怕我那天觉得自己还清了你,我该怎么办。
你不知道啊,我心里有只灰狼。
灰狼说,出去玩吧,不要摘豆荚,留给妈妈好了,外面的世界有比摘豆荚有趣一百倍的事在等你。
我说,妈妈在等我回家,妈妈在等我剥豆荚,剥豆荚很辛苦的,不舍得妈妈剥。
灰狼不说话,只是一直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看着,射出世界的光来,没有妈妈的世界。
我拿出一条透明的绳,名叫二十年的绳,一头系在手腕上,一头交在你的手上。
我就这样捆住了那头灰狼。
你是我的中心,以绳为半径。二十年,我始终围绕你而活,外面的世界再耀眼也不敌你的一颦。你皱眉,我就自觉回到圆内,蹲下来剥豆荚。偶尔还会看到其他的小红帽,在圆外笑笑跳跳,越来越耀眼。
有时灰狼像是要挣破绳子,有时灰狼像是要变成灰狗。
豌豆一堆一堆,堆成山,堆成河,堆成世界的模样。
妈妈,二十年的绳子,好像快被咬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