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树枝上衔着幼嫩的绿,我看这天地是又要为人间做新嫁衣。夏的消息是朵朵蝉鸣和一弯炎热的光,我心里有恃,既行得慢也撞上飞虫,扑走了亦觉得不适。中国人强调“和”的精神,所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爱人者人恒爱之。往热杯里加半两赤糖,说上几句入眼的话。我们以为一生漫长,实则半亩方塘,都好消化。
Z姑娘是个可爱的不大走运的女孩子,过去的一年她初出茅庐磕磕跘跘,到处碰壁。工作没有落实好,脸上过敏起皮,脚上长东西做了手术,跟我多说几句话,就不由得泣涕涟涟,感伤满怀。最近她那个体面的男朋友也要跟她分手,学历,家境,过往,长相。如果一把尺带着刀刃,一定伤人不见血。是的,Z姑娘在一场上不得台面的比较和嗔怪中,落了下风。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能刷新并无过错的履历。人们走上神坛,降罪于她。而这些口口相传出言不逊的轻视,都是那个男朋友一一仔细地跟她说清楚的,再阐明他们在一起的难度和阻力。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我和另外几个坚决劝她彻底地分手,且一定要把误会心结都解开。一个人如果不能发自内心地认可你与他的平等,之后的生活便是你受了委屈,他觉得吃亏。任何不是旗鼓相当的灵魂,就算吃着合口味的菜,脾气也得宜。衣食饱暖,总易厌弃。简单举例,Z姑娘有时一件小事会错了意,显得笨拙可爱了,我们笑她再教她没有恶意,而她的男朋友又要怀着叹息的眼光要她最好多看一点书。我眼见着Z姑娘耷拉着颓丧的脸说她可能需要多挣一点钱才能让人看得起。就告诉她等到她越来越好的时候才会遇到最恰当的人。
换言之,什么是恰当呢?我以为,恰当是可以迁就,又无法将就的一种平衡状态。世上万物都有自己的依托,人也因为有了信仰才不害怕什么。相辅相成,相和以生。各种角色,我们都是第一次出演,而成为自己,是一样理想的归宿。世上没有一种物质天生能与谁的灵魂卯合,我们摸着石头过河,咽着苦难下饭,最终要到达的地方,是与自己潜在精神匹配同称的所在。
S先生与我认识快十年了,他对我极好又极用心,这是众所周知又毋庸置疑的,朋友常苦口婆心劝我不要挑剔,我却不与他在一起。今天讲到恰当的话题,我说了这样一件小事。前天去宜昌考试,忽然想再去坐坐BRT公交,从起点到终点,任由起伏的房屋蹁跹的夜色在脑海里野蛮生长,与那个我待了快四年的城市以一种天然的默契和平相处,有点长的路程在这份川流不息的静默里感动了我疲软的神经,也让红尘困乏的心灵有了超脱的喜悦。上车没多久,S先生问我到站没有,我说了这些想法。他转而问我:BRT有多长啊。我哑然,我说他又把天聊死了。他转而又问我坐车到哪儿做什么,我说去逛街。他说要买什么呢。他可能很难联想到我曾经很认真地告诉过他,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蓦地无助的时候,会去超市里看碗,各样的花纹和款式,不同的用途和触感。我想象着里面该盛怎样的美味,而我又缺乏做菜的技能。以后我的家又能使用到哪些器物才显得有趣。我并不一定会买下来,就是享受这个思考雀跃的过程而已。我摇摇头,笑着告诉S先生,他多半是迟早得失去我的。S先生很无辜,他诚恳地告知我确实有时接不上我的话题,我也明白他为了解我这复杂的灵魂是做了功课的,然而徒劳无益罢了。我讲完这些小事,朋友深以为然,我想和许多人说许多话,耐心调一杯温温的蜂蜜水,空气里都是安分的因子。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足够美好。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改变,没有人知道,世界准备在哪一刻歇一歇。我们总在奔向生命结束的路上不能回头,行路者的心灵应当是属水的,故而懂得妥协退让,也胸襟广阔。不能下定论的事情,要交给聪明的子孙拿到历史课本里出一道主观题。我们是不能永生的,也是管不了来生的。所以要尽兴啊,让昏花的眼,倦怠的面容,并不可靠的身体,允得梨花满房,不诉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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