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后在家里随便收拾东西,无意中抬头,看到天像被一块灰色的布裹着,仔细一瞧,原来是下雪了,这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雪花遮住了冬天里的暖阳,我有些不高兴。过一会儿我去学校了。进了学校教学楼,像进了一个封闭的箱子,忙各种各样的事情,无暇顾及外面的天气。下午,越来越多的匹兹堡同学在微信上post下雪的照片。一个来自湖南的同学在朋友圈里说“这已经是我活到现在见过最大的雪了。”看了我不禁莞尔,回他“你今后会看到更大的。”他答曰“想想都好激动。”
下午六七点,离开教学楼,才有机会在雪里走一走。我先去了游泳馆,想游会儿泳,很快就饿了,可能也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看雪吧,在水里没呆几分钟,就上来了。
时不时地看看微信,里面像匹兹堡同学的摄影展,隔不久就更新刚刚拍摄的雪天照片,我想每个人一定拍了很多张照片,精挑细选几张照片,分享给大家看。有的艺术系学生,拍的照片,就像含着对雪新奇的艺术品。风霜雨雪本是大自然的规律,雪每年都要下,但是每下完一场,那种新奇感就很快消失了,冬末冬初,只隔了几个月,几个月后看到下一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那种拍手称奇的样子,好像平生第一次看见雪似的。
今天的雪其实不大,下了一天,地上也没有几厘米的积雪,但是下得持久,没完没了地下,从早上到现在也不停,据说要下到半夜。我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上的雪,有的雪花飘到了我的鼻子里,冰冰凉凉的。今天没有风,雪花就不紧不慢地,用最随意的速度,从天上向地上荡着,洋洋洒洒地,充满整个天地。白天雪花遮住了太阳,晚上又把月亮遮住了,月亮只露出一点模糊的轮廓。可能因为雪花是白色的,借着灯光的反射,把天空照得更白。对面走过每一个人,穿着各色的衣服,不约而同地,上面堆积着雪片做装饰,显得真可爱。我一边走,一边打开喜马拉雅萧红的《呼兰河传》,随便找了一个篇章听,找这篇小说,是因为她写的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城市,是她的故乡,不过我找的这一章不是写雪的,我也没有走在天津,我的故乡。一提到冬天和下雪,我便想到朱自清的散文《冬天》,这是我最喜欢的散文之一,冬天虽然冷,却在朱自清笔下写的温暖,有人情味儿,回忆他的童年和一家人围在一起煮豆腐,回忆和旧友在冬天游西湖,回忆当年他的亡妻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和我现在也像,一个人走在街上,想到之前的事情,脑子里闪着一些零散的片段。
我对于雪的最初的印象,大约是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在我家小区的公园里,我爸爸说“现在的雪比以前小多了,我小时候,雪有棉花那么大。”还有一次,我上小学,爸爸骑自行车带我上学,我说爸爸快骑,爸爸说不行,雪后路太滑了,要慢慢骑,不用说,我那天一定上学迟到了。还有弟弟妹妹,多伦多的冬天漫长而寒冷,积雪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每次我冬天去多伦多,我都主动要求接弟弟妹妹放学回家,我在家门口的校车站等他们,然后有时候领着他们,有时候一前一后地和他们走,帮他们拿东西,听他们讲白天学校的故事,无非就是今天做了什么主题的presentation,没有自己想象的紧张,还有戏剧课演了什么角色,数学课写了什么题,还讲有一年冬天的大雪,雪到妹妹腰那么高,其实那年妹妹只比桌子高一点儿,所以到妹妹腰那么高,也不算太罕见。一路回家,能讲不少故事,每次都是他们说,我听,雪后的世界很寂静,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妹妹的说话声,好像能传的很远很远。
今年年初,我还在费城,看见一个女孩儿拍的雪天照片,她写了一首绝句,大概用树枝写在雪地上,她的字苍劲漂亮,最后两句是“平生最恋故乡雪,下尽他乡无情街。”今天的雪可能只下在匹兹堡,因为我在费城的朋友没有一个在微信上post照片,今天天津也没有下雪。巧的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11月20号,天津、匹兹堡还有费城同时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最爱的家人分别分散在了这三个城市,同一天迎来初雪,也算巧合了。那天想到散落四处的家人,随口说了一句“三乡同日迎初雪,五处乡心共对月。心随寒风渐飘远,潜入故里寻旧人。”其实写的很不满意,什么三乡、五处,拼凑得不伦不类,也没有想好怎么改,写了又舍不得删除。写来写去,就是想写想家。
以前在费城是想家,想天津,来了匹兹堡变成了想费城。匹兹堡很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荒芜。这里只有两条主干道,一条叫Forbes,一条叫Fifth。每天都是在Fifth上固定地来来回回地走。今天雪后走,这条路更显得荒无人烟,偶尔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在地上滑着雪水飞过。这一路上,除了街灯,几乎没有其它灯盏。在费城,一路走过,各种咖啡馆儿,个体经营的衣服店,花店,虽然我没有进去过几家,但是从外面看里面别致的灯光和精致的布置,也称心如意。上一次商量雪天吃火锅,是今年二月份那场惨绝人寰的大雪,我们几个舞蹈团的女生去参加彩排,回来互相搀扶着走在风雪交加的归途上。到家后我们在群里商量吃火锅,我们说“大雪天一边吃火锅一边唱歌多么幸福啊。”虽然我们那天没有吃成火锅,但是集体幻想,也很满足。前几天看到wll在群里分享她的茶道表演,我告诉她如果我在费城一定会去给她捧场;Dq考试后,约了十几号人来她家吃吃聊聊;每个周末朋友们约在一起跑马拉松。费城那样舒坦的生活,已经像一个远远的故事。
我从游泳馆往外走,又是看雪,又是照相,又是怕地滑,又是停下来想心事,往常只需要一刻钟走回家的路,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到家,心情慌乱地梳理一天发生的各种事情,想着周末约人吃火锅,却约不到人,都被拒绝;熟悉的费城的一切已经离我越来越远,我已经是过客;曾经亲密的朋友,却已经模糊的脸和模糊的感情;用心争取却求而不得的事情;因为疏忽而搞砸的事情;还有未来几年命运未卜的项目,待到收拾停当,站在窗边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雪早已停了。我默然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就去睡觉了。
写于2016年12月的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