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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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云裳

        我叫穆云裳,是西晋国公主,幼时丧母,性子孤僻,相貌清冷,向来不受父王宠爱,我自幼生活在王宫内最偏僻鄙陋的宫殿,随侍的只有患疾致哑的乳母。

      其他宫人们都道我这个公主徒有虚名,便对我和乳母百般苛待,父王明明知晓却仍纵容,于我而言,他不是个好父亲。于天下而言,父王也并非仁君,他向来对待朝臣宫人暴虐至极。

      而且我总有种感觉,我的亲生父王才是整个王宫最厌恶我的人,留我一命,可能只是不屑杀我。

      自我记事起,宫里对我好的只有二王兄穆云湛,他年长我七岁,是父王的庶王子,虽非储君,但因其母妃是当朝丞相胞妹,再加之自身忠正仁厚,才思敏捷而深得人心,父王也对他有所忌惮。

      我也最喜爱他,因为只有他对我好。是他教会我一字一句说话,是他在刁奴欺凌我时为我解围,是他在我每年生辰都会偷偷拿我最爱的牛肉羹和梨花酥为我庆祝,也是他在我生病时守在塌旁……

      在父王和宫人的冷漠中,只有他始终守护我的成长,我一直认为,湛王兄就是我命途里最明亮的光。

        我十岁那年,夕阳下朱雀宫墙头,我们兄妹比肩而坐,我同他说这句话时,他笑着摸摸我的头顶,道了句“傻丫头”,便锁起了眉心,叮嘱我:“裳儿,哥哥要离去一段时日,去征战沙场。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莫贪玩让旁人寻到错处,父王知晓了,又徒增皮肉之苦。”

      我乖顺地点头,一字一句答应道:“裳儿,知道。裳儿,一定,乖乖,等哥哥回来!”

      不曾料,却被他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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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梦魇

      黄昏时分,向来从容的湛王踏着急切的脚步,走进阴森森的刑房,环视一周,终于在角落的刑具旁,看到一个瘦削的身躯,像是一块破布被胡乱扔在角落。

      他凑上前细细辨认,她凌乱的长发覆盖着沾满血污的脸颊,曾经澄澈的双目紧紧闭着,曾经笑容绚烂的朱唇上残留深深浅浅的齿痕,颈部的勒痕已青紫色,她身上的白色囚服也早已被鲜血和灰尘染成了诡异的赤红色,曾经纤细柔白的手指上密密麻麻布满针孔大的红点,他将她血迹斑斑的衣袖轻轻挽上去,上面的伤痕深浅不一,几乎每一道伤都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紧攥着双拳,愤怒的血液仿佛要冲破头顶,心脏传来的钝痛直涌上喉,呕出一口苦涩的鲜血。

      他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舍旁人触碰的女孩,竟然被人残害至此!是他没有守护好她,他断不该放任她在宫中被肆意报复……

      他难以置信地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将仿佛睡着的她揽入怀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她的名字:“裳儿——云裳——”

      天边的鸿雁南去,叫声凄厉,而那双干净的眼睛,也始终没有睁开。

      她,死了?不!她没死!

      寝宫里静得可怕,湛王身后的随从也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匍匐在地的御医略有些不安地开口:“王上,公主这是中了同生蛊,需要她挚爱同心之人放血引蛊,二者体内蛊虫各置一半,方能苏醒,从此同生共死,但引蛊者阳寿会折半,一般活不过五十岁……”

        他沉默片刻,道:“五十岁足够了……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让你再陪我看看这天下!你们都下去,御医留下,助我引蛊……”

      我漂浮在空中,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有些迷茫,这分明是我、我这是怎么了?还有,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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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忘却

      伴随着  “咣当”一声,我从这个梦惊醒……原是丫鬟素心趴在我塌旁午睡,不慎将我未用完的梨花酥打翻。我哑然失笑,索性起身,轻轻为素心盖上薄毯,便兀自出门。   

      悄悄推开宫门,夫君大人正在批改奏折,正皱着眉头端坐在案前,见我进来,眉头才舒展开。他将奏折掷到一旁,向我伸出双手。

      我顺势靠在在怀抱中,扁着嘴告诉他:“湛哥哥,我又做那个噩梦了……”

      “没事,只是梦……你靠着我再睡会儿吧!”他的怀抱好像有催眠作用,我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里依稀听到他与人对话。

    “王弟,你真的要禅位于我?这又何苦,辛苦夺下的江山,为了一个丫头却无命享……”听着像一个熟悉的人在说话,我想睁开眼看看,却撑不起眼皮。

      “当初我逼宫夺权,是因为父王为君不仁,荒唐无稽,我最恨他将怪有身孕的臣妻据为己有,逼的她生下裳儿含恨而亡,命我出征,却暗中下令杀我,我死里逃生不得已拥兵反抗!他为要挟我,竟赐死我母妃,又将云裳百般折磨……所以我才一怒之下夺权。他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君!”

      “王兄,我们定要做与父王不同的人!当日你助我起兵,我就许诺你登上王位!如今大局已稳,是时候了。当日看到裳儿的惨状,有一瞬间,我竟也想过像父王一样,妄图大开杀戒以泄愤……那一刻我明白,为君者不应过于专情,而应时刻冷静,时刻放眼于天下苍生之事!”

      “好在裳儿救回,如今她忘却前尘往事,这是上苍赐予的重生之契机,而今我也已无心政事,只想同心爱之人携手余生,去看看这天下……”

      “王弟,我必会竭尽所能,做好这孤家寡人,定不负你重托……”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现在却还是想不起是谁,罢了。

      我在似梦非梦中,懵懵懂懂地听到这些话,一直以来的迷惑好似有了解释,却又无心去追究。只是在温暖的怀抱里又蹭了蹭,感受对方的手臂又紧了紧。

      是啊!有些事既已忘却,便就此罢休,不若活在当下,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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