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戒台寺脚下被遗忘的村子与它的守护者


在北京西山有座戒台寺,这里四季皆是景,与相旁的潭柘寺一起构成西山独特的佛教风景。在这戒台寺脚下,曾有很多个村庄,那是香客进香前歇脚的地方。他们沿着古老的山路,穿过这些村庄,经过山门,虔诚的为自己的心愿上一株香。

很小的时候我曾去过山门,那是秋天,红色的椭圆阔叶与金黄的扇形银杏叶交织着,它们与紫色的铃铛型的野花,淡粉的野菊花一起,构成秋天的色彩。



山门旁有个高大的松树,旁边就是斑驳的山门。刻着永镇皇园的字样,山门中间是释迦摩尼像,两边是罗汉,下方是菩萨。用着交叉的无钉结构堆起来的飞檐历经千年依旧完好。

山门对面有条小路,通向一个寂静的山村。山村叫石佛村,因有一面山壁皆刻满石佛而闻名。村子交错有致,在这寂静的青山中,悠然的如同世外桃源。



只是前些年这里拆迁了,不再有人居住。

在我的央求下,妈妈带我来到山门,蜿蜒的小径依旧没变,长着青苔的碎石路旁是青绿的草丛,还有开着白色花簇的灌木。蜜蜂忙碌的穿梭在花香中。



往前走时,却被一根木头拦住,具体是一根粗糙的树枝。上面简陋的挂着两个红色的布,写着治安志愿者。



一个面容黝黑的大叔突然走来,让我们钻过去,问我们是不是来打核桃的,说现在杨喇子很多,小心点。

我疑惑的抬起头,看到前方有一对夫妇正在打核桃,在他们旁边是一道丑陋的墙,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迁坟。再看向旁边,是一条长满杂草的路。



妈妈给我指了山门的位置,山门依旧在那里,用生了红锈的铁架支撑着。破旧的山门并没有人在打理,雕花和佛像早已褪色,柱子上被人刻着到此一游。

那条进香的路也完全废弃了,长满了杂草,密的让人看不出来这里也曾辉煌过。那些上香的人们沿着这条路抱着心中的愿望前行着,每到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就会聚集于此。只是公路通了,再没人记得这里。



那棵山门前的大松树依旧繁茂,粗大棕色的树干历经了从唐代于此的沧桑风雨,墨绿的树枝延展着,为下面的大叔遮凉。

大叔坐在板凳上,抽着烟,全身晒的黑的发亮,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拦路的树枝。在他旁边是一个石桌,上面放着二锅头,瓜子和茶缸。再旁边是个躺椅。在他脚下有个垃圾袋,里面装着吃完东西留下的垃圾,地下没有一个烟头。



妈妈就和他攀谈了起来。他告诉我们,他姓王,这一整个村子大多数的人都姓王。他在这里只是为了看着不让垃圾车来这里倒垃圾。

"渣土还行,倒生活垃圾多恶心,什么都有。一没人看着就倒,说了也不听,就只能那么拦着路。现在我们俩人轮着倒,不能让他们这么倒。"



他的声音中带着怨恨,可以想到他已和这些不守规矩的垃圾车们抗衡了多久。他的眼光时不时望向前方的杂草,眼中是留恋的目光。

"这不是已经都拆没了吗?您怎么还在这儿?"妈妈问他,她给我指了下那从杂草,其间有条小路,直通原来的村子。



"是,13年就拆没了,村子就没人了,都住上小楼房了。那我也不能让他们随便来这儿倒垃圾。就是没人了也不能!”大叔说着站起身,叉着腰,巡视着那片杂草。“这是我的村子,怎么能让他们随便倒!太缺德了!没人住了也不能是垃圾场!”

“那晚上怎么办?”

大叔笑了下,指着对面简易钢板搭成的屋子,一边还有正在晒的被子。“过了这季节就好多了,就没那么多车了。我俩一人一天,轮着来。虽然都住上新楼房了,但人不能忘本吧。”



大叔说完喝了口水,眷恋的望向那片杂草。我沿着杂草往里走去,印象中这里的道路被草侵蚀了多半,草虫在地上蹦来蹦去。没走多远,我看到草丛深处的变电箱,漆已斑驳,半开着,一看就被废弃很久。

再往前,路完全被草丛和灌木覆盖,好像我来到了一片没有开发的深林。但仔细往里面看,会看到整齐的路灯,有的已经歪斜,但仍看到它们组成的路的形状。



这就是曾经的村子啊,没有记错的话,那些石佛就在另一边完全被灌木遮住的地方。曾经繁盛又如世外桃源的村子,如今只是一片杂草。若没有路灯,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有人居住。

只是三年,三年自然将这自唐朝于此几千年的人迹完全磨灭。那些长着苔藓整齐的碎石板路,那些古朴的石头房子,那些精心打理的小院子,都被杂草所淹没。只有高高的路灯和变电箱告诉人们,这里曾有人居住。



在村子外有条还能走的路,我沿着这条路想找个地方能够窥探些曾经村子的遗骸。但失败了,这里已经被草覆盖的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从未有过这个村子,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没有发生,这里的人们都住上了新家,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将被人遗忘。

可那个大叔没有,他和他的朋友一起继续守护着这片荒野,早已无人在乎的荒野。除了荒草和别人遗忘的山门外,这里只有回忆。



他们守着自己的回忆,不让那些垃圾破坏心中的那一份美好,即使这些美好再无踪迹。出于对家乡,对这片大山的眷念,他们仍固执的守护着这里。即使没有任何报酬,遭受着山上凶猛的蚊虫,毒辣的阳光,和山间的暴雨,还有孤独。

独自一人面对的孤独。



他们躺在躺椅上望着村口喝,着酒,好像是年轻的时候,和朋友在村口喝酒。只是那个时候跑下去就是家,是他们祖祖辈辈的家。而现在的家则在山下的高楼里。那里依旧是那些邻居,可以谈笑风生。只是这里对年过半百的他们而言才是家。

虽然这里不再美丽,荒凉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以孤身在荒山对抗那些载满垃圾的大车,只为守护心中的那一份已经不存在的家园。大叔悠然的喝着酒,固执的看着前方的荒草。或许此时他的眼前应该是这里原先的样子。

鸟语花香,炊烟腾起的模样。或许还有过年的时候,人们举着手电和灯沿着那古老的山门往上攀爬,只为去烧一年的头香,为自己和家人祈求一年的好运。



突然想到前年下雪的时候来过这里,照了些照片,我称这里为冷酷仙境。今天来了这里才知道,对有些人而言这里就是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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