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润一郎是日本唯美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他的代表作《春琴抄》展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阴翳美。这种阴翳美不仅体现在叙述空间上,更体现在春琴与佐助之间的感情上。
一、人物形象上的阴翳美
阴翳是指介于明暗之间的过渡地带,虽然不够通透,但昏暗的晦涩感恰恰能给人留有想象的空间。日本审美崇尚从昏暗朦胧中提炼出事物真实的美。他们认为模糊残缺的事物包含着时间的痕迹、历史的温度,更加具有美感。
《春琴抄》塑造了一个琴艺卓绝而貌美的失明女子,脾气恶劣固执,待人严苛,贪婪,对事物追求极致。春琴十分注重管理自己的外貌、肌肤和姿态,“犹如盛开樱花的艳姿和气韵”,肌肤也柔软细腻,服装发饰都极为用心。但春琴脾气古怪刁钻,好奢侈而穷仆从,打人常致头破血流。她看似极度自负内心却隐藏着深深的自卑,兼有美与恶的双重属性,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佐助则一心崇拜着春琴,对春琴的刁难和要求甘之如饴,学习三弦琴勤奋刻苦,在春琴毁容后竟自刺双眼,只为满足春琴不想被看见脸的心愿。但他竟和春琴一般冷漠,对于自己的孩子弃之不顾。春琴与佐助都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内心却不知偏执病态成什么模样。
小说没有刻画春琴与佐助的内心世界,只能通过“我”的叙述来了解人物形象,这就留下了一些让人想象的空间,让人无尽猜测,仿佛阴翳。
二、叙述空间上的阴翳美
“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这是谷崎对阴翳美的定义。阴翳作为一种光学效应,使得事物若隐若现、朦胧虚化,从而创造出一个相对独立、非传统意义上的空间来”。
小说从“我”祭拜春琴之墓展开,又从我得到的一本《鵙屋春琴传》慢慢讲述、考证。传记的内容围绕春琴的一生展开,记录着她的背景、成就及经历。但“我”在开篇便对传记的作者进行假定,认为作者是佐助,而鉴于佐助与春琴的仰慕,对佐助记录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叙述空间动摇。
在故事中套入故事的双层叙述框架,颠覆了传统文本按事件的因果关系安排情节的时间秩序,使得小说的叙事空间无限延伸。
这种转述又被转述的叙述,本身就为故事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加上叙述者的不可靠叙述,更是扑朔迷离,形成一种含有空缺仍留有余味的审美效果,从而使有限的叙述空间得到无限的延伸。
三、感情上的阴翳美
《春琴抄》所叙述的故事极致而极端,令人从人性与灵魂深处为之感动、感叹,又为之困惑。作品中春琴与佐助的情感是晦暗不明、隐而不发的。
佐助十二时见春琴,一见倾心,从此做了她一辈子的牵手人。每日承接春琴各种辱骂,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奉给春琴,心甘情愿,卑微到尘埃里。他的墓地就在春琴的后面,和春琴一比,显得小而破败,春琴之墓上有葳蕤之树遮佑,佐助之墓就静静地置于后侧,显得温顺谦恭。
他爱高高在上的春琴,在春琴毁容后不愿见到形象破裂的她,自刺双眼,让春琴在他的观念里永生。可以说这是一种较为病态的感情。
而春琴高傲,看不上作为仆从的佐助,百般刁难,却十分依赖他,与佐助之事暴露后,也相当抗拒被众人把她和佐助视作夫妇。也实在令人费解,他二人是如何有了夫妻之实的。
所以,春琴和佐助之间,真的有爱情吗?若有,那真是一种相当极端惨烈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