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一首创作于九七年,流行与九八年,此后便红遍大江南北十几年的老歌。歌手腾格尔,出生于蒙古大草原上的歌者,长大后同样远离故土流浪四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小时候在三叔家DVD上放的,三叔是一个知识分子,书桌上堆满了文学名著,对文学音乐的品味很高。DVD的画面里,是一个留着一头过肩头发,络腮胡子,一身名族服装打扮的男人。小时候觉得这个人长的有点寒碜,不过他的歌声却让七八岁的我对山那边的大草原充满了无比好奇,生在南岭余脉五岭群山,山峦叠嶂绵延不尽。无意中又在网易云听到,这应该算是第二次,一晃已经二十年。二十年的邂逅,像启封了二十年的老酒陈酿,入的耳中,醉了。经年二十,始终也没有到过歌里那般的草原。有的是漂泊千山万水,故乡变成了他乡,他乡却从不曾是故乡, 或许醉中有故乡归途吧。小鱼向着大海游去,海水苦涩他心底也深埋乡愁的苦涩,开始单曲循环《天堂》。
歌声太独特了,轻时空旷辽远,清新悠然恰似一阵清风。重时浑厚苍茫,突然间又变成了能醉倒蒙古汉子的烈酒。唱法也是,每次都在声调的最高处,当你以为要一气呵成再上一个高度时,他却硬生生突然收住,断崖式跌倒微风拂面的轻度。而当你以为轻轻声将要停时,又突然拔地而起一下子到一个很大音高。断断续续绵绵不绝,像高低起伏的山峦。普通人学怕是要断气,也只有他的嗓子才能驾驭吧。我有过这种时候,不是在学唱的时候,是别离时哭到声嘶力竭,哭到不能自己气都要快接不上的时候。歌声让我想到了蓝天白云、草原骏马、摔跤与篝火、牧羊人与马头琴……这是腾格尔怀念的,马头琴为谁弹奏,篝火旁的姑娘如今在何方。
我怀念的,是小时候的家乡,家乡的夏日与星空。一群小伙伴,像放饺子一样,睡在高楼的屋顶上。望向天空,璀璨的星夜银河,一时清风晓月,星垂山岗。深邃的银河像一条透明的丝绸挂在浩渺天穹,不时就有流星拽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一群人停下话头赶紧许愿。清凉的夜风吹在一张张兴奋的脸上,万籁俱静一切好像都睡着了,而水田间的稻谷似乎仍在一点点的抽芽,又好像在偷偷听我们说话。瞎扯至深夜,眼皮渐渐架不住了,终于沉沉睡去。熟睡中错过了无数颗流星,多少个愿望没有被许上。醒来时已是晨露熹光,被晒的热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极不情愿的爬起来,胡乱卷一把铺盖下楼。那时夏天的一天,大概就是吃饭,上学,放学,游泳,屋顶。总是三五成群的那些人,不变的夏日晴空。很容易让人想到梵高的《星空》,我不禁想梵高肯定也是极喜欢星空的,那画的是他故乡的那片星空吗?
童年短暂而美好,那是一生的起点,也是远行前的港湾,故乡也是。二十年后,我再一次听到了《天堂》,只是歌声中的草原始终缘悭一面,没有机会去。就算去了,也终会是“欲与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一切都变的太快了。二十年后看到的腾格尔,已经变成了一个光头,脸上盘上了皱纹,也没有络腮胡了,但却更加和蔼可亲了。三叔也老了,一头白发,现在初冬时节想必每餐肯定会喝上一杯家乡的红薯酒。而那满桌子的书籍,怕是早已落满了尘埃结了蛛网,很久没有人去翻过了吧。不仅如此,二十年后的家乡也变化太多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都是老人和留守的儿童。一样的夏天,可他们却不能像我们那时,再拥有那样的夏夜星空。空心的村落,荒芜的梯田,倾坍的土屋,连村里的水井都长满了青苔,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处炊烟。我在长大的同时,城市在疯狂的繁华,故乡却在一点点快速的衰败。我看不懂。城镇化的历史进程,地区发展的不均衡,我们注定是漂泊的一代,背井离乡外出闯荡,留下故乡的亲人和自己的孩子。但比起那些连大山都走不出去的人,我们又是幸运的,他们已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似被时代抛弃了一般。
匆忙的一生,童年短暂却是一生的梦莹。故乡是起点,但还是那个可以回得去的终点吗?在时代的洪荒中,我们体验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漂泊的,还是留下的,都将匆忙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只希望在老来回想时,听着腾格尔的《天堂》,还能记起那时的夏天,那时的月夜《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