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爸差不多九点的样子回到家里。
家里静悄悄的,只余下主卧还有点泛黄的灯光。
K爷和K奶早已经睡下,K爸经过他们的房间,还能听到轻微的鼻鼾声,他放轻自己的脚步,走进主卧。主卧里一张小床左侧靠着窗户,右侧接并着一张大床。大宝躺在小床上睡得香甜,K妈盖着被子半躺在大床上深思。K妈在独处的时候喜欢沉浸在自我的小世界里,除非有人在旁摇醒她,一点风吹草动是根本无法打扰到她的沉思冥想。顺其自然,这种极其优秀的优良传统完美的顺着脐带延续到了二宝(没错,是我)的身上。
“阿黎,醒醒,我回来了。”K爸一掌拍在她的头上,“阿黎,阿黎,醒醒。”
K妈的眼睛慢慢有焦距,从自我的世界中脱离出来。
“你回来啦,出去干嘛啦,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K爸坐回旁边的椅子上,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扶着面颊,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静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整理思绪。组织了一下语言,几分钟过后,叹了口气,幽幽得说道:“阿黎,外面情况其实查的很严,幸好平时我们跟邻里的关系都很好,尚且没有人来举报我们。”
话说到这里一顿,这时候K爸才抬起头看向K妈,眉头紧皱,神情格外严肃。
“嗯?”K妈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听说上头最近出了政策,举报有功者奖赏百元。就因为这一政令的出现,隔壁村出了好多举报的事情,他们应该是穷怕了吧。”
“那我们。。。。”K妈心一紧。
“所以,”K爸话锋一转,“我们应该早些做打算。”
"比如?”K妈盯着K爸,眼睛一眨不眨。
“比如,必要时刻,需要跑路”,K爸有些激动得跳下椅子,两步并一步得快走到床前坐下。
“跑路,怎么跑?又能往哪里跑?”K妈有些惊愕得看着K爸,她诧异的是一向循规蹈矩甚至有点懦弱的K爸居然产生了这个有点跳脱的想法,有那么一瞬,K妈觉得K爸好有大男子气概,尽管跑路这个事情好像和男子气概有那么一点点不搭。
对啊,该往哪里跑呢。K爸陷入了沉思,右脚不自觉得离开地面蜷起,右手撑在右脚膝盖,右手大拇指放在嘴巴用牙齿轻轻啃咬,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此时对于他来说,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甚至听不到K妈怀孕后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K妈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刚才乍一听这个想法有点震惊以至于都没有好好想过这个的可行性,现在安静的环境她也进入了思考,的确对于他们来说目前似乎也只有跑路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因为一旦被举报的后果,不要说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这个家庭也不能过上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了,毕竟。。。。。。想到这种可能性,K妈眼神里的光暗淡下来。
K爸想到了很多种跑路的可能性,但一 一被自己否定了。不能跑去亲戚家,邻里的相互了解程度,甚至连K家本家上数5代都能叫出名字,更不要说这家族有几口人,亲戚住哪里,远方亲戚叫什么名字这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事情了。
也不能去朋友家,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民,朋友几个都是从小在村子里生活的,早已知根知底。
跑去远点住酒店什么的,更不切实际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
欸。K爸叹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就像本已经充满气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个洞,像所积攒的气都被泄出去那样无力。一个小农民,从来没有招惹过是非,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最大的波折也就是哪一年的收成不好,收入不佳。现在让他一个小人物去与一个庞然大物去斗去耍心思,着实是难。
K爸想不出来好的去处,与其就不想了。反正也不会这么快轮到他家,毕竟平时攒的人品还蛮好的,一直与人为善的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万一没有人会举报呢,那现在不是杞人忧天不是。突然想到这种可能,K爸有了一点力气了。
抱着侥幸的心理,K爸抬起头看向K妈,看到双眼无神的她,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略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有点伤自尊了,毕竟连自己的孩子都可能保护不了,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阿黎,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平时我们都与人为善,可能根本就没有人会举报我们呢?”
“希望如此吧。”
K爸是真真误解了世上的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K爸听到楼下的门乓乓在响,心不由得一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今早本来想好好赖在床上,想一下对策的。没办法,现下来不及多想,只能耷拉着外套,匆忙套上鞋子开门去了。
一开门,看是隔壁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心松了一下,冲他吼道:“大清早的拍门,干嘛呀你,被你家母老虎赶出来了啊”
“小点声”,邻居来不及和他扯皮子,直接就直奔主题,压低了声音急促道:“阿苏,快带阿黎跑”
现下K爸才看清邻居朋友急切的神色,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婆娘一早收到 她哥的讯息,说有人举报了你们家生二胎,今天早上就说要来抓你家婆娘。”
“怎么会这样,靠不靠谱啊?”
“你也知道他哥在警里当差,虽然职位不大,听到点小道消息还是有的。”
“怎么会这样,我还没想好往哪里去躲灾”
“现在来不及想了,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带上你婆娘赶紧先跑吧”。
邻居正推搡着K爸进屋,突然远远听到喇叭突兀的叫卖声,心里一楞登,坏了,来不及了,忙对K爸说:“坏了坏了,估计你收拾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叫阿旺在村口呆着,如果有上面的人来,就在村口放叫卖的喇叭。”
“什么?来的这么快!”K爸一下子吓的有点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但动作确实僵硬在那里。
“你还愣着干嘛,想想二宝,赶紧跑啊,跑到后山上去,山上的草木比较多,比较好藏人。”
“对,对,对,你说的对,跑到后山上去。”得到了邻居的想法后,K爸的血液一下子活络起来了,有了力气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了楼。
邻居看见K爸来了力气,稍稍放了心,在后头喊道:“我先去村口看看,能帮你拖一会是一会,你叫上你婆娘立马就跑。”
邻居喊完打算,转身刚想走,突然想起K爸的实诚,又转回来交代道:“你妹在外打工没关系,让你娘也小心一些。保不齐过几天那群人连家里的老人也抓了。你爹和大宝我会帮你照看着的,你爹眼睛不方便,大宝年龄还小,他们倒不会怎么样。”
邻居一说完,也不管K爸有没有听见,转身就往村口跑去。几十年的友谊,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K爸上来的时候,K妈正好穿戴完毕,因为孕期的原因,最近变得很嗜睡。大宝一大早就和邻家小孩上学去了,大宝一向很乖巧,从来不需要他们担心。
K爸急匆匆的推开门,喊道,:“阿黎,我们快走。”然后恶狠狠得骂道,“该死的,居然真的有人举报了我们。”
K妈尖叫:“什么??这么快。”K爸来不及多解释,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女士外套,搀扶着K妈快速下楼了。
K爸打开后门,推着K妈先出了门,快速交代道:“阿黎,你先跑,往后山上跑,一个劲的往前不要回头,我去和阿爹交代几句,就追上你。KK”
K妈紧握了一下K爸的手,没有多说话,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孕妇本来就跑不快,还耽搁时间的话,简直不敢想后果。
K妈转头就往后山上跑,没有回头,她甚至都不敢看左右回顾,看村民的表情,她怕他们的善意的外表下是邪恶的嘴脸,即使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但她就是怕,她只是一个没有接受过多大险恶的村妇,在这一次风波中,她的心被紧束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无道理。
这个时候的后山没有什么人,她真的累的说不动话了,因为跑的有些急促,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她渐渐缓下速度,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靠着枝干顺气。脚上的无力感越来越强,本来还能站靠着顺气,人一旦跑的劲儿松懈下来,是真的跑不动了。K妈靠着树干坐下来休息,想着就在这个地方等着K爸也可以。
说是树干,真的可以从字面去想象树的样子。这片区域已经不临近主干道了,周边也没有村民踏出路的痕迹,这里可以可谓是杂草丛生,称不上名字的杂草有半人高,有些杂草甚至锋利得可以割破人的皮肤,杂草中是密集的树,树上的树叶已经不茂密了,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头,没有多少生机的头发。树加上丛生的草,有些荒凉。人坐下来倒是隐蔽,可以挡住寻找的人的视线。
如果可以忽略背靠着的树上有密密麻麻搬家的蚂蚁及各类昆虫,以及除了呼吸声,还有细细簌簌令人细思极恐的声音外,这也算的上是躲避的最佳位置了。
当气息不在那么喘,K妈开始意识回笼,不敢将视线停留在密集的野草,她只能看向天空,被光秃的树枝遮得有点斑驳的天空。她突然有点委屈,雾气开始在眼眶中酝酿聚集,她摸了摸肚子,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交叠的双手紧紧的握着,她在等,紧张的等着,一个人的寂寥在这里放大,她怕的不是寂寥,是不知名的东西发出的响声,是不知情况的日子。
她期待着脚步声,但又怕脚步声。静谧且空旷的空间,即使是针落地的声音都会放大,更不要说是极强的恐惧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K妈不能听到秒针的声音,只能睁大眼睛聚焦在某处,时间又漫长又焦灼。他可以找到我的吧?
等待之中,频繁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但她不敢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