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最近很忙,因为出大案子了。
听县衙的张千和李万说,黄泥岗上一伙强人,竟然劫了大名府梁中书送给岳丈蔡太师的生辰纲。
张千让我猜猜有多少银子?
我撇着嘴说,最多千把银子。
张千说出一个数,惊得我心胆俱裂。
十万贯,足足十万贯的金银!
十万贯,要种多久地才能有十万贯?
在县城最繁华的街上买一停三间的大房,也不过五百两。要是有了十万贯,这辈子就是神仙光景。
这伙强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被抓住可是要杀头的。白花花的银子谁都想要,但也要有命花啊。
丢了生辰纲,太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朝廷下了海捕文书,貼到各处,临近梁山泊的几处州县,更是严令各衙在意。大哥这几天陪着时县令小心处置,自是把干系撇得越远越好,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待他人瓦上霜。
张千说得对,老爷们那管何处强人,只要不到自家州县借粮,强人劫谁关己屁事?保住顶上乌纱才是正事。
怪不得,这几日朱、雷二位都头,巡视明显多了,往日还来庄上讨杯酒,这几日只是匆匆而过。
我问,谁敢抢送给蔡太师的礼物?
李万冷笑道,今朝不似往日太平,白虎山,二龙山,清风山,梁山泊,到处有强人出没。梁大人去年准备的生辰纲,就被劫了。今年又是十万贯金银,那个不眼红?况且,梁大人的银子,还不都是从百姓刮来,被人劫了,也属应该。
大哥回来后,我悄悄问大哥,谁敢送劫太师的礼物?是梁山泊的强盗么?
大哥冷笑,梁山泊的王伦,一个落第秀才,气量狭小,劫个过路行商还行,劫梁大人的东西,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定是别路好汉。
我听后暗暗奇怪,大哥素来讲究忠义,怎么好像还挺欣赏这伙强人,称他们为好汉?怪不得爹爹常让我留意大哥,看大哥有没有结交匪类,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梁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黄泥岗上的事毕竟离我们还远。管他哪路强人,自有公人操心。
这一日,我照例去县上交粮,进县城时,看见大哥从县城东门一路泼喇喇打马而去,朝城东东溪村奔去。我没来得及招呼,大哥这么着急,也许找晁保正有公干吧。
到了县里,门前茶坊对面碰到了大哥的伴当宋七,鬼鬼祟祟地守在那里。
我问他,大哥快马去东溪村干什么?
他很奇怪,说:“押司未去东溪村,说是到家处理点事就回来,也未赶马,一路上慢慢骑马出去的。县城里的人都看见,慢慢出去的。
难道我看错了?可刚才,城东快马而出的确是大哥,也不是回家,而是赶去东溪村。
我正疑惑,茶房里出来个人,面生得很,不是本县人,脸上纹着一行字,探头探脑地张望。宋七悄声告诉我,大哥刚才和这人喝茶,走时嘱咐他盯住此人。
这人是谁?
问宋七,他也不知道。只说大哥下了早衙出门,街上碰到这人就同进茶房,说会话就出去了。
我俩正说着,大哥骑马又赶回来了,看见我没说话,擦了把汗往那人处走去。那人大喜,两人一起匆匆往县衙去了。
大哥今天真奇怪,骑马跑了几个来回,锻炼身体也不用跑马啊。
交完粮,我便回庄。
晚上,忽然出了事。庄外火把遍天,喧扰异常。我怕惊了爹爹,忙出门观望。远远望见县尉并着朱、雷二都头,领了数百土兵,拿着刀枪直奔东溪村,日间茶房门口那个人也在其中,众人都称何观察,在济州府专管捕盗。
大队人马去后,我拉住庄后解手的张千,问他们这么晚作甚?
张千也不清楚,听堂上的值日押司说,好像奉上面的命令去拿人,说完匆匆走了。
我关了庄门,合衣躺下,却没有睡意。他们要去拿晁保正吗?朱都头和雷都头是保正喝酒的交情,保正若不知情,恐被拿在网里。若提前知晓,恐怕都头们要空跑一趟了。
一夜无眠,宋七先回来。我问他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他说,昨夜去捉晁保正,不知谁走漏了消息,保正家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投石碣村去了,只拿回一干邻里。听说,晁保正就是劫生辰纲的那伙贼人首脑。
我暗暗心惊,定是大哥!
他与晁保正素来交好,自不愿兄弟被捉去杀头,宁担着血海似的干系,也要跑去报信。县城里怕人起疑,尚可慢慢走马,出城一路狂奔,回来不知使什么手段,还让时县令夜里才去捉人,只怕保正已是脱网之鱼了。
又过几日,衙门传来告示:有贼人晁盖,伙同群盗,先在黄泥岗劫得十万贯生辰纲,又在石碣村把朝廷征剿几百军兵屠杀殆尽,犯下滔天大罪,各州府严加戒备。
我不知大哥做得对不对。对于晁保正,大哥确实算得上够兄弟,讲义气,但因为一个人的义气,却逃了匪首,还死了这么多官兵,连去征剿的何观察都被割了耳朵才放回。
大哥如此义气,朱雷二都头恐怕也是一样。只是苦了那些死去的公人,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今后如何生活。
朝廷法度,兄弟义气,他们选择后者。
原来侠义江湖,有时也是“狭义”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