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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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36号病房里正闹成一团。

那个因过量服食安眠药被送医的女病人,昏睡时突然坐起身死力挣扎,被厚重睫毛膏晕染的双眼充满了惊骇,一边用手在空中作驱赶状,一边大声叫嚷:“不!我不跟你走!放开!放开我!”

同室的病友手忙脚乱地按着呼叫铃。等护士长和几个护士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籍:被子有一半滑在地上,女人的栗红卷发乱篷篷的,赤脚踩在地上,半是狂躁半是害怕,输液管被扯断,透明的药水从歪斜的药瓶里流下,倾注在被子床单上,红色的血正顺着女人的手背往下爬。

护士长大声呵问:“怎么啦,怎么啦?家属呢?”

同病房有人回答:“家属没到,她是被一个小姑娘送来的,说是给她打工的。看她睡着了,刚回去说给她拿东西去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包括周边病房看热闹的人。

女人像是从梦中醒过来,抬眼看了一圈,颓然朝乱糟糟的病床上随便一坐,喃喃地说:“刚才有个老男人,拉着我的胳膊,要我跟他走……”

护士长追问:“哪里来的老男人?在哪儿?”

女人像是没有了力气,残妆下神情萎顿眼神虚空,没有说话。

有两个热心的人就帮着护士收拾一地狼籍。有护士上前拉过女人的手查看,从衣兜里掏出棉签准备按压止血。

护士长扫视了一眼乱糟糟的场面,正在心里编排要怎么撂几句狠话,女人突然仰头定定地看着她,脸上露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神情:“五六十岁,个子不高,有点秃顶,左嘴角上有颗黑痣……刚刚居然不见了。”

护士长和大多在场的人心中俱是一惊。女人描述的,可不就是昨天刚在这张床上去世的那个病人?他俩又没见上面,怎会这么巧合?

天天跟病人打交道的护士长本不信这些,可仍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那是昨天偶然翻阅孩子正看的课外书中的只言片语——“对自然界的认知在深度和精度上是否存在一条底线——底线之下是科学进入不了的。”

但她没有声张。她只是简洁有力地吩咐:“联系病人家属!24小时不要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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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女人靠在床头,脸上的妆容早已在昨晚至今日的折腾中晕染掉了,神情有些憔悴,皮肤有些松驰,但仍能看出五官姣好的底子。

她定定地看着透明的药水在滴管内一滴滴落下,脑海里开始走神。

小男友小她十岁,也是酒吧员工,可过年回了外省老家就没有再回来。开始打电话他还接,说些父母反对之类的话,后来就不接了。

昨夜她恨恨地发了一条微信:“我死给你看。我要让你一辈子不得好过。”以前他最怕自己发狠威胁了,每次都是乖乖妥协。可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回音。

后来她每隔十分钟发一次:“我吃药时看了则新闻。”

在发完第四次后不久,她收到一条回信——“别闹了!我已经订婚了。”

预料中的拒绝,却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看着这没有温度的话,她突然血往上涌,只想做点事情出气。她跑到厨房,看着那些刀具,想到那血腥的场面,犹豫了一下。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自己的信息,对,吃药!她打开抽屉来,拿起以前积攒的安眠药,发狠道:“全部吃掉!看运气!”

她并没真想死。实际也没有死,甚至死神都没拉走她,只不过被折腾了个够呛。

她相信一定有员工将这个信息报告给了小男友。但是,仍然没有收到他半个字。

她们也通知了自己的家人,再过一会儿,大姐就该来了吧?

视线顺着那塑料导管缠绕着向上,药水仍然规律地滴落着,滴管上端的药水微微荡漾着,像一朵有着生命的花,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田间地头看到的,缠绕在豆茎上的菟丝花。

菟丝花

03

她出生在10月,是家里降生的第8个女儿。

娘熟门熟路地自己接了生,爹看到又是个女儿,直接一撂门帘出去了。

娘愤愤地道:“个丫头片子!”把满脸皱纹的小婴儿朝房间里的水盆一掼。她哇哇大哭。

娘听到哭声,终是不忍,又把她捞出来。算是捡回来一条小命。

名字也是随便取的,下雨天娘在喂奶时看到爹和大女儿们正将一捆捆黄豆梗从稻场拖进屋内,说:“你就叫豆子吧!”

豆子的爹是村里的木匠,凭着手艺活儿挣的钱比种田多,本想生个儿子可以将手艺传下去,可哪知道老婆连生8个都是丫头片子。豆子的娘一生都对爹充满了负疚感,因为生完了豆子,不管计划生育政策实没实施,她就再没生过孩子了。

豆子其实并没有7个姐姐,大姐头上和脚下的两个孩子在闹饥荒时没有养活,实际她在家里排行第6,姐姐们叫她“小六”。

大姐比她大20岁,豆子刚出生时,她就已经有婆家了。看着小小的豆子,她想,自己以后有了娃娃,是不是也要这样带大?因此对豆子,她有一种天生做娘的责任感。

家里虽和农村其他家庭一样没有余粮,但也并非穷得揭不开锅;女儿虽多,但不用筹措彩礼钱,反而没有那么多负担。后来娘到老了反而想得开,把差点淹死豆子的事情当笑话讲,末了加一句,幸好你会哭,不然就没命了。

豆子出生时虽不受欢迎,但“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作为家里的老幺,豆子并没有受太多苦难,农活儿都落在了大点的孩子身上,她也有机会比姐姐们多读几年书,懵懂中养成了些任性脾气。

渐渐长大的豆子会照镜子了,她明白自己生了一副好样貌:皮肤白晳透着天然红晕,柳叶眉丹凤眼,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鼻子高挺,嘴唇小而丰润,虽然带着乡土气息,但无疑是个小美人儿。同村的不少人都赞她好看,待她读初中时,出落得身材高挑体态轻盈,更是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半大男孩子见了她脸上一红,特别是隔壁家的东子,见了她居然有些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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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多梦的时节,一些感受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她经常躺在家附近堰塘坡上的矮草地里,闻着野草野花的清香,看着天上的流云变幻形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她觉得自己不该生在农村。

可惜她没有顺利跳出“农门”。她没考上中专,高中爹娘没让读,觉得女孩子读了也没用,不如在家学学农活儿针线活儿,好好找个人家才是正经事。

豆子这才正儿八经地下了农田。她憎恨下地,毒辣的太阳把皮肤晒得黝黑。娘让她去黄豆地里拔杂草,她看见豆茎上交缠着藤蔓,上面开着一簇簇的小白花,黄色的蕊,煞是好看,全部留下了。娘来看到了,斥责她:留下这些菟丝子做什么!不晓得它们是寄生在豆茎上的么!

寄生怎么了,黄豆又没死掉——她默默腹诽。

04

过年了。农闲时节,17岁的豆子,皮肤又回复了白晳。

隔壁东子的姐姐娟子在外地打工,有几年没回来过年了。正好那年回来,看见闲在家的豆子,眼前一亮。

娟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地全套收拾停当后,提着从外地带回来的一挂香蕉找上门来。她问豆子:“跟不跟姐出去打工啊?流水线,包吃住,工资高咧,看你长这么漂亮,做那些农活儿真是埋汰你了。”

那时候出去打工的少,回乡的人无不鲜衣革履,村里人就认为打工就是在外地发财。豆子眼睛冒光,爽快地答应了。家人也认为有娟子照料,并无不妥。

豆子被娟子带到了东莞。

娟子摊牌:“豆子,你跟我是隔壁邻居,我带你出来怎么也要照顾你是不,现在有个机会,你抓住了就可以得一大笔钱,一辈子都够用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豆子有些发懵,问:“这样的好机会,你为什么不要?”

娟子说:“人家要求高,要人漂亮,还得是处女。”

原来娟子的手上接到一个业务,一台湾富商,老婆生不了孩子,就想在内地借腹生子,标价是生儿子100万,生女儿10万,中间人另得好处。当然,中间人这层好处,娟子没和豆子说。

豆子脸上刚现出犹豫抗拒的神色,娟子就厉声说:“你要不答应,就只能走另一条路了,那要接很多客的,你可想清楚了!”

豆子只好想清楚,做。对方在豆子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她一面,表示满意。

娟子为她租了房。豆子在惶恐和疼痛中失去了第一次。那个中年男人不常来,也并不讨人厌,两人用都不标准的普通话做些简单的交流,豆子从他的穿戴和言谈举止中琢磨着他身边的世界,那个世界离她很遥远,遥远到用她17年的山村经历和初中毕业那有限的知识所不能理解。豆子开始有些玫瑰色的伤感和阶层的刺痛,但她不能精准地表达,她只是有些渴望进入到男人身边的世界。

男人也感受到了。在确认豆子怀孕后,男人没有再来。

几个月后,娟子将豆子送进了一家医院。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女孩儿。

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抱走了孩子,留下了一个大包,全是10元一匝的钞票。

05

豆子不顾娟子的挽留,出院后就紧紧抱着10万块钱回了老家。她害怕在东莞“接很多客”,怀孕时她也打听到了,自己这个学历在那边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事情做,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要拿这钱到离家5里地的镇上盖个房子,开个小卖部。

回家时,她体型仍有些虚胖,在爹娘的逼问下,她道出了实情,但出于私心她只说别人给了3万。爹生气,要去找隔壁家的理论,娘着急拦住说:女儿家家的,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半晌又长叹一声:唉,你也生个丫头片子,没得发财的命哦,既然回了家,还是先坐好月子吧。她一感动,就主动交出了3万。

还没等出月,流言就跟着回了老家。爹娘深感抬不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就少了份怜惜多了份怨恨。她的心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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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没读完就到城里混的东子突然回了趟老家,趁豆子家里没人的空当找到她说:“我听我姐说你的事了,村里人也都在议论,都是我姐不对,估计这里你呆不下去了,你和我去城里吧,那里没人认识你。”

豆子没有犹豫,城里哪怕再辛苦,也好过在老家被人指指点点。

豆子悄悄把7万块钱塞在行李中,跟东子走了。

东子帮豆子找了份在商业城卖鞋子的事情。离婚后独自带着3岁儿子的老板娘正好差个帮手,豆子人漂亮机灵,又是下定决心出来好好做事的,再加上东子担保,就同意让豆子晚上就睡在店里守店,如此豆子算是有了安身之所。这期间她学会了存钱,也学着城里人把钱换成了存折。

几个月后,豆子在跟东子吃饭时,碰到了东子混江湖的“大哥”。大哥三十多岁,带着两个手下,说话行事干净利落,眼神里都透着狠劲儿,看到豆子时,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豆子的心咯噔一跳,她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吃完饭大哥提议去跳舞,一行人就往大哥的吉普车上爬。豆子一看正好多自己一个女的,就准备去坐副驾驶。东子一把扯住她:“快过来,后边挤挤。前头那个位置,只有大嫂能坐。”

豆子不会跳舞,大哥教了她一晚上。

半个月后,大哥给了她一把钥匙。她找个由头告别了老板娘,搬出鞋店,成为了大哥的女人。

06

大哥虽金屋藏娇却并不嚣张,很少在豆子这里过夜。

19岁的豆子一腔柔情全扑在大哥身上,完全不在乎大哥已经有了大嫂。在大哥的带领下,城里生活像万花筒在眼前绽放,青春年少的她,忙着学化妆忙着看录像忙着学跳舞忙着应酬忙着跟大哥跑,忙着把自己过得像个城里人,还没有时间去想将来。

虽然把豆子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大哥却并不想跟她要孩子,这点豆子也明白。但她无所谓,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大哥在一起。

只要有机会,大哥就会带她在身边,言传身教一些生意经。跟着大哥,豆子享受的不仅有底下兄弟们的尊重,还有不少商家的巴结。时间一天天流逝,当初那个单纯的、有点小任性的、像清晨露珠似的豆子,渐渐成了虚荣的、有点小跋扈的、熟知人情世故的、像藤一般缠着大哥的妖艳女子。

这期间,豆子从大哥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她悄悄地积攒着,与自己的钱合作一处。跟了大哥几年,她渐渐体会到青春流逝,她开始感受到有些事情大哥无法与她交流的敷衍,她开始讨厌一直不能坐副驾大嫂专座的那种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只有当看到存折上的数字时,她心里才略觉安稳。

某一天,豆子发现意外降临了,她居然在小心又小心中怀孕了。

她想赌一把。

结局是,她输了。大哥不想要孩子,顺便连她一起抛弃了。

她不服输,仍然任由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在别扭中任性地想,等他见到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他总会管我们娘俩的。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大哥身边又站着一个女孩子,满脸的胶原蛋白,巧笑嫣兮,犹如清晨的露珠。犹如五年前的自己,只不过,听说是个大学生。

孩子已经无法打掉了。她生下来,又是个女孩儿。

家人均因豆子而蒙羞,只有大姐来照顾了月子。满月后,大姐把孩子抱走了。

孩子叫豆子:小姨。

07

还好,有一套房子。还好,有积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好,有跟着这个男人学到的生意经。

豆子虽受到情伤,但这情也是当年从一个女人那里瓜分来的,如今没有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心上虽不是千疮百孔,但也是七零八落,这一次她没有回老家,她想远离家乡。爬过山涉过水,她来到了丽江,一头沉沦在夜生活中的酒吧,歌声伴着迷离的灯光,那种虚无和实在交织的感受,她实在没法明确的描述,只觉得在热闹的噪动中反而找到了久违的宁静。

血脉中的生意经也跳了出来,酒吧治愈了她,也给她指了一条生活的路。

半年后,她自己的小酒吧,在城里开业了。“大哥的前女人”还是管用,她的酒吧开张得比较顺利,没有人来挑战或捣乱。生意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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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是她的人生目标,迷幻的灯光中,她开始寻找目标——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东子来过,被她拒绝了。经历过台湾富商和大哥,她拔高了这个目标男人的层次。

两年后,一个男人进入了她的视线。首先吸引她的是外形,风度翩翩,不胜儒雅,每次都是一个人来,默默地喝几杯就走。有时也会有女孩子跟他打招呼,聊聊天后也曾有人和他一起离开,在酒吧,也正常。主要是,这个男人,看着不猥琐,让人觉得怎么都正常。

她开始接近他,送他一杯酒,两人聊会儿。她知道了这个男人正在承受婚姻的不幸,一种拯救的情怀油然而生。

两人很自然的,就上了床。男人脱掉衣服就变得狂野,他把她的腿拗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又使劲揪她的乳头,她受疼想推开他却被禁锢着,在她痛苦的嚎叫中,他兴奋地一泄如注。

她总算明白了,男人婚姻为什么不幸。

08

等过了30岁,豆子不太爱照镜子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皱纹,妆只有越化越浓。这些年经历的男人,都是只能上床却不能娶她。当年被她拒绝的东子,已经和鞋店老板娘结了婚。

她开始依赖安眠药才能睡个好觉。她有些厌倦了寻找,准备与过去告别,降低目标层次将就嫁人。

有一晚她无聊地玩着手机,看到一个好笑的段子,她照葫芦画瓢地给手机里的所有男性群发了一条信息:“我吃药时看了则新闻”。

有些人没回。有些人回:“什么新闻?”还有些人回:“发错人了吧”,甚至有人回:“神经”。

只有一个人回:“啊,老板娘你病了么?”

这个人是她的一名员工,老家在外省。小她十岁,但依然不妨碍她用强大的攻势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小男友。

他第一次谈恋爱,战战兢兢但尽职尽责。久经风月的豆子突然感受到了安心和宁静,还夹杂着少女时代对着天空发呆的那种伤感,命里无时莫强求,她想,终身就是他了。

她还是定期去看医生,开回一些安眠药,但可以渐渐减量了,有时不吃也能睡个好觉。

可是,他只不过回老家过了个年,就不是她的了。


豆子在病床上换了个姿势,想这半辈子,从出生起就因为不是儿子差点被娘淹死,幸好自己会哭被留了一条命;后来一直想靠男人,还不停地折腾自己,却原来,男人一直靠不住,幸好自己偷偷存了钱。

她突然想起那些菟丝子,靠着豆茎的养份,最终开出自己的花。

菟丝花

09

病房门被推开,豆子看到大姐探头进来,看到她后点了个头打个招呼道“小六”,回头对身后说:“进来”。一个留着妹妹头的七八岁小女孩儿怯生生地跟了进来。

大姐来到病床前,说:“玉儿叫人。”

正在换牙期,孩子开口有些腼腆,小声地道:“小姨。”

孩子跟大姐长在农村,到了城里有些怕人,和豆子也有一种长期没有见面的疏离感。

大姐放下行李,嗔怪豆子:“看看你,这么老大不小的了,吃个药都能过量。”边说边向豆子打眼色,示意她没告诉孩子实情。

豆子直直地看着玉儿,看着小女孩儿出落得眉清目秀唇色红润,仿佛年幼时的自己。她突然有了一个决定。

她说:“大姐,我这一辈子,读书少,又是女人,吃了不少亏。你们看,这次居然连药都吃过量了。”说最后一句时她看着孩子,笑了笑。孩子也冲她微笑。

她心中开了一朵花,轻快地道:

“城里条件好,你让玉儿跟着我吧,到城里来,我供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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